第557章 且杀人头作酒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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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剑上的一线红痕未亮,只带得剑去如梭,从林间的缝隙里经过,也从应虺眼角的余光里经过。

“砰。”

有人倒地。

但不是他。

他提了刀去追,那一道衣袂翻飞的身影却似鬼魅一般消失在震颤如惊雷的琴声里。

眨眼暗光又现!

“砰!”

又有人倒地。

依旧不是他。

应虺又感觉血溅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清晰地闻见了那铁锈一般的血腥味儿,可腾身去捕捉那一道身影,却觉自己是在追逐一道烟霞。

她视他如无物!

急促的琴声翻飞,挑得湖上波澜壮阔!

那琴声撞进人心底,如同夏日午夜劈开黑暗的那一道电光,炽亮得发白!

万丈的巨浪,从漆黑的深渊中掀起!

杀机冰冷,却烧得这层层墨染似的远山雾气蒸腾,繁弦相催,催不过那迫人的时光……

指尖半阙剑曲淌过,林间已仅余下两道声音。

湖面上的孤船在风中飘荡。

月影听得沉醉,负剑生听得惘然,弹琴的颠倒真人却是骇然中添了叹服。

他本以为,是他的琴,引着见愁的剑。

未料想,如今是见愁的剑,引着他的琴。

那剑境之高妙,便是他这不会用剑之人,都能感觉到杀戮间的大美。

剑吟和着琴鸣,声声应和。

一时像是湍急的河流,又似乱崩的雪山!

湖山竹海里两道身影兔起鹘落,或腾转或疾驰,未用任何术法,甚至没有任何花俏的剑招,剑力惊人却无半分溢散,自山脚上了山腰,便离了那将人淹没的黑暗,将霜白的月色披在身上!

“铮!”

风吹剑动!

见愁手腕一转,人已在高山之上,俯视下方平湖犹如一镜,镜中却有星无月,孤舟一叶飘荡湖上,船上三位圣仙却都以化作米粒大的小点。

唯那昂亢的琴音,裂帛似传来。

于是她将长剑一引,竟如搅动了海水一般,在这无垠的星空下,劈开了血月似的长虹!

应虺金色的妖瞳此刻已完全向中间收拢,几乎竖成了一道窄缝!人形的身躯在这长虹袭来时骤然翻腾,一身浪荡的蟒袍瞬间化作了可怖的蛇皮,将他现出的本体包裹于其中。

凛冽的邪气,顿时激荡长空。

剑气劈出的剑影,与他眉心的距离仅有那么一毫!可他竟硬生生凭借着他身为虺蛇的速度,如一道猩红色的暗线般,从半山腰上飞退,落在了湖面上。

直到这时,他才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湖上另外三人的影子。

但这三人似乎都没有插手之意。

又或者说,即便是这三人有插手之意,应虺也顾不得了!

“轰隆!”

那剑气化作的长虹,如弧形的弯月,擦着他眉间,深深地坠入湖泊之中,好似一剑将这湖泊斩作两半!

湖中孤船立时不稳。

月影乃是此境之主,亦是此船之主,这时只一手伸出,压在那棋盘之上。所有飞起来的星子都被压了回去,继而“砰”地一声响,棋盘也落回了船上,船也落回湖面。

只那一坛酒,飞得高了。

坛口泥封已开,坛中醇酒倾出去那么一小瓢,酒香顿时压下了那竹海中传来的血腥气。

然而这一切都同应虺无关。

从非邪天到大罗天,从妖魔横行到仙域征战,他所见过的强者太多了,但从没有一个人这样用剑。

不调用半分仙力或妖力,可每一剑都惊险至极。

仿佛旁人的都是剑术,唯她是剑道!

道之生也,外力不借,意从中出。

他怀疑过这女修与自己一般修炼有身外化身之术,才能在江南岸城墙下斩杀那数十名地仙金仙。可刚才在竹海中一试,才觉她剑境之高超,远远超出寻常人之认知,只怕就算不动用任何非常之力,都能将那数十人斩于剑下。

只是没法杀出那令人悚然的效果罢了。

而他,只怕也根本不是她对手!

可活在上墟,便是生死由天!

应虺从来不曾惧怕过什么,此时也懒得退缩哪怕一步,见愁莫测的强大,反而激起了他妖性里深藏的凶性。

虺蛇那有力蛇尾,在湖面上猛地一击。

“哗啦!”

水光接天,影腾如龙!

他倒竖的金红色瞳孔陡然张大,竟亮得像是两盏明亮的灯笼,庞大的身躯乘着浑厚妖力,直接穿破了剑落时掀出的那磅礴水墙,向见愁张开了血盆大口!

猩红的蛇信在口中颤动,尖利的蛇牙里藏着剧毒。

一名巅峰金仙的速度何等惊人?

见愁身形才方落在湖面上,便见那水墙后一团黑影向她扑了来,若不立刻做出任何反制措施,只怕下一刻便会被吞入蛇腹之中。

可她偏偏没动。

满世界的水声剑吟,还有这迫近的虺蛇嘶鸣,可穿透这一切一切声响,她却听见了琴声,也听见了心声。

极动转为极静,不过一刹。

琴音里红颜弹指白发,刀剑相交已残,花开花落,花谢花飞。残夜里一盏孤灯放在窗下,明黄的火焰焰心发蓝,渐渐暗了下去……

见愁原本高举的剑,竟在这一刻垂下了。

她微微搭着眼帘,好似低眉的菩萨。

那血盆大口就在眼前。

与虺蛇本体相比,她小得能被这蛇口直接吞下,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然而应虺的心底,却生出一股难言的玄奥。

是一声带着惆怅的轻叹:“谁告诉你,崖山出名的,只有拔剑呢?”

拔剑台虽高,也不过离地三十三丈。

而那还鞘顶,却高踞于崖山之巅,与崖山齐高!

剑移开了,眸却抬起。

颠倒真人指末的弦轻轻一颤,震碎了坠落于弦上的水花。

巍巍的尾音飘飘摇摇。

她浓长的眼睫,亦轻轻一颤,如蝴蝶振翅,沾上那通明的天光里微雨的杏花!

“嗡……”

“嗤!”

就像是有一道圆融无争的剑气,自她眉睫间飞弹出去一般,剑分明未起,应虺的头颅已应声而落!

湖上波澜依旧壮阔。

那坛中抛起的醇酒还在半空之中。

从弹琴的颠倒真人到观战的月影,再到悟剑的负剑生,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虺蛇庞大的蛇身坠入湖中。

见愁虚立在湖上,再横剑,那飞起又落下的头颅已正正好落在她一线天上,眨眼便被一道剑气催成四只白骨酒盏!

“哗啦啦!”

酒落如雨溅!

转剑间,酒盏已满,压在一线天赤红的剑脊之上!

那锋锐的剑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正正好高出棋盘一尺,斜斜指着白衣的月影。

一声笑,是一身傲。

“杀尽人头作酒杯,却不知诸君壮胆有无,敢否满饮?”

酒盏便在剑上。

妖血染红了半片湖泊。

她冷淡的眉峰有一分烟火气,笑声平淡,浑然不似才屠灭了立斜阳十九人,只像是转身为他们取了酒盏来一般。

身上依旧未沾半滴血!

三人都是见惯了杀戮的,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足足怔了片刻。

颠倒真人一下大笑起来,才道一声“有何不敢”,径直从她剑上取盏。月影与负剑生亦从这一战中,品出了几分萍水相逢却意气相投的默契来,抬手取了酒来,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

“好琴!”

“好剑!”

“好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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