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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尽欢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她没想到自己会晕过去!
竟脆弱如斯?!
如此一来更觉得那个“仙蜕”一定和自己有关。上一回就看了一眼,她晕过去连记忆都缺了一段。这一回就听了一下又晕过去,但总算记忆没缺。
说真心话,一个壳子罢了,她也不是太计较。当年多大仇多大怨,恨不得毁天灭地,然而陷在肉身凡胎之中不得解脱,无能为力。
可一千三百多年过去了,天大的仇怨也在漫漫岁月之中蹉跎消磨。留到如今的,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惆怅而已。
还有什么好恨的,害她的人,她害的人都统统烂的连渣都不剩。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白云子究竟对她是多大仇多大怨,要在她这壳子上下这么厉害的禁制,以至于她竟然是看不得听不得想不得!
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若真是这么容不得她,当年何不一刀痛快,了结干净!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把她一分为二,遗祸千年?
这一千多年过去,她还在红尘里翻滚颠簸,而他却早已经烂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值得么?
男人心,海底针,不可测!反正她是想不透他!
他非要折腾,把她折腾的如今人不成人,鬼不成鬼,仙不成仙,整个就是十六不着调!
到底想干嘛?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呗,她想得开!
她恨了他好几百年,恨得疲惫,恨得寂寞,恨得厌烦,于是就不恨了。结果这笔烂账又给翻出来,好死不死还摊在她眼前,非要她看,非要她听,非要她想!
所以他就是死了一千多年还要折腾她咯?他怎么就这么小心眼?还是不是男人?
大概也不能算男人,因为已经不能算人!
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她暗自咒骂!气的心口疼,脑仁疼,牙疼,胃疼,眼疼,浑身上下都疼。
一千三百多年的记忆犹如一锅乱糟糟的稠粥,在她脑子里咕嘟咕嘟的翻滚,什么脏的臭的,好的坏的,善的恶的,那些恩怨情仇,生离死别,全都一股脑的翻出来。
犹如山崩地裂,屋塌楼倾,轰隆隆的朝她压来,顿时落了个灭顶之灾。
她顿感窒息,咬着牙关,攥着拳头,浑身一阵热汗,情不自禁“呀”的喊了一声。
“欢欢!”一抹高大的身影立刻笼罩过来,一只干燥的大手按在她额头上。
她浑身一震,强撑着睁开眼,就看到唐仇担忧的脸。
眨了眨眼,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倦的笑。
这笑容让他皱眉。
笑的这么难看,还不如不笑!
明明是一张青春年少的脸,然而笑出苍老死寂的悲凉,叫人看了心里发酸,眼睛发涩,想替她哭一嗓子。
“你别吓我呀!”千言万语梗在心头,但最终只化成一句幽怨。
她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句。
“好,以后不吓你了!”
*
她晕的突然,说倒就倒,
但一觉醒来,也是说好就好!
一个翻身就坐起,睡饱了,肚子却饿了,想吃东西。
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唐仇立刻下楼去给她找吃的。
她坐在床边,抬头望去。卧室的窗帘拉的严实,一眼望去看不到外面,随手抓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不晚竟是凌晨一点。
房间里暗暗的,只有书桌前有一片微光,那是唐仇的笔记本电脑。
他一夜没睡,守着她。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然而感动也有限。因为活的太久,倘若别人一点好意她就感动,那这一千多年她非得活活感动死。
只不过每次这么一点一点又一点,加起来也是分量可观,不能不动容。
所以唐仇端着一锅热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床边,对他微微一笑。
差点没把他吓着!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有什么不好?以至于要用这样“临终告别”的目光对他微微笑?
忧心忡忡,百感交集的迈步上前,他端着锅子,站在她跟前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欢欢!”
她叹息,然后伸手一把夺过锅子。
“拿来吧你!我饿死了!”
接着就是掀开盖子,直接用饭勺脍,往嘴里塞,吃的气势如虹。
唐仇也变不出什么好吃的,就是把剩饭热了热,再配上剩菜,煮成一大锅烫饭。许家的厨子是个好手艺,饭煮的好,菜做的香,故而这一锅杂烩也是又香又好。
一勺下去,就把许尽欢肚子里的饿虫们勾的嗷嗷直叫,吃得不亦乐乎。
唐仇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看着她这个吃相和气势,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就落了地。
能吃,显然还死不了!
“今天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屁股坐在旁边,他皱着眉问。一边问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牛奶,拆开包装把吸管塞进去,拿在手里。
心里是怀疑解语花做了手脚,可她晕过去的时候,解语花比他还着急,脸上慌乱的神色也不像是假的。
姑且信他没使坏。
但倘若不是解语花做手脚,那她又是为何而晕?
许尽欢抓着饭勺的手顿了一顿,把嘴里热饭嚼了嚼,咽下。
“上回去罗马尼亚,那个德国佬的城堡里,在地下实验室的密室,我见到的那个玉棺,里面的东西应该跟我有关!”
玉棺里的东西跟她有关?他眉头皱得更紧。
“什么关系?”
她就不说了,只是吃饭。
他心里有点气,心想她还是瞒他。然而也不是大气,因为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倘若每一个都刨根问底,他扪心自问未必承受得起。
人贵有自知之明,唐仇很明白,在人堆里他也至多算出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许尽欢这个壳子里的东西,就是个天外有天。
她和所有人都是有天壤之别的!他不想对她追根问底,只是替她担忧。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但许尽欢吃了几勺饭之后,突然咕哝一句。
“那东西,可能是我以前的身体!”
但愿只是可能!她心想。但又觉得老天爷一贯喜欢跟她来这套黑色幽默,这一趟只怕也不会放过她。
“嗯?以前的身体?”什么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结果一口气就梗住,跟填的满满的饭菜一起堵在喉咙里,堵得她两眼发直。于是抡起拳头往自己胸口猛击,把梗住的饭菜锤了下去。
这一锤,又吓了唐仇一跳,急忙把手里的牛奶塞她嘴里。
她一气喝了半盒,这才缓过气,重重叹息。
“世人生来都是一个躯壳配一个灵魂,天生一套。你当我是自愿在人世间流转,借尸还魂?我是被人害的!”
“谁害了你?”他问。
“一个坏蛋!他害我神魂出窍,流落凡尘。又把我的躯壳封在玉棺里,埋在地下。封就封吧,埋就埋吧,可他也不埋的仔细些,结果叫人给挖了出来,还叫洋鬼子给裹去了!一想到我的躯壳落在那班鬼佬的手里,给翻来覆去研究了几十年,气死我了!”
说着,操起饭勺狠狠一铲,把热腾腾的烫饭往嘴里一塞,用力咀嚼。犹如生啖鬼佬的血肉!
气死了!一个壳子而已,她是不在乎的。但她可以不在乎,并不代表别人就可以对她的壳子为所欲为。
一想到那个达米安还用她的壳子造了一个孩子,简直要呕血。
幸而她的壳子也争气,坚决与外来基因势不两立。这也就难怪小盖伊的身体会出现那样可怕的状态,分明就是她的壳子在诛杀外来基因。
她说得含糊,关键信息都是一笔带过。但也不妨碍唐仇听得仔细,心思一动,暗自分析,顿时就瞪大眼,表情略惊悚的扭头看了她一眼。
解语花说了,那个玉棺是自一座唐朝古墓中挖出。如此说来,许尽欢壳子里的东西就是那位女真观供奉的真仙?
那她,得有一千多岁了喂!
真真千年不死的老妖怪!
可是老妖怪顶着一张青春美貌的脸,捧着一锅烫饭吭哧吭哧的嚼着,虽然面目略带一点狰狞。可一个吃烫饭的狰狞美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生出恐惧之心,反倒别有一种想要安慰她哄哄她的柔软之心。
于是他伸出手,在她细软浓密的头发上轻轻抚摸。
“那班鬼佬都已经被火烧死,罪魁祸首也已经伏诛。那个该死的实验室也炸了个粉碎,说起来你已经大仇得报。”
她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点点头。
竟是个乖乖受用的姿态,十分柔软!
他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抚摸着她头发的手微微颤抖。
一千三百多年的老妖怪就坐在他的旁边,吃着他亲手做的饭,被他安慰,还让他抚摸头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刺激?简直不可言说,叫人热血沸腾,又精神恍惚,跟喝了酒抽了粉似得,止不住的情绪激动,精神亢奋。
当然,万万不能让她知道他在心里叫她老妖怪!
她可是个仙,有一座正儿八经的道观,受着人间香火的供奉。
可神仙高不可攀,令人敬畏。不如妖怪可爱,变男变女变变变,整天吃饱了撑着不修行,尽在人间找人谈恋爱。
所以,他希望她是个妖怪,可以变一个大美人,和他谈谈恋爱,过过日子!
*
就在许尽欢吃着夜宵的时候,解语花却在盯梢。
林泽半夜三更不睡觉,刚从外面回来。小区里的路灯昏暗不明,他又低着头走路,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不过解语花对他的神色也不感兴趣,只是蹲在暗处忧心忡忡的想着许尽欢的事。
书上说,恋爱使人智商下降,但文学水平却能提高。他深有体会!
想着许尽欢,他脑子就一片糊涂,做不了任何正事。只想给她写写诗,唱唱歌,画画图。她若是对他笑一笑,便能让他飞上天!
可结果,她直接晕过去!
什么意思?被他气晕了?
这当然不可能!他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如何能气得她?
看来是那玉棺里的东西跟她犯冲!这该死的玩意,要不他砸了它算了!
这念头一起,脑子里就跟炸开了锅似得。一个两个都跳出来嘶吼——万万不能!
他不屑一顾,你们都死了,现在我做主!
当然砸烂也只是想想而已,那东西水火不侵,千年不化,万年不腐,砍不碎砸不烂,他都怀疑人类灭亡了那玩意可能还好好的呢!要不然怎么叫完美生命体呢!达米安也没给取错名字!
何况,那东西还是许尽欢的壳子。前一代早就猜测许尽欢跟玉棺里的东西有联系,所以找那么多机会送这送那,处处试探。
他懂他的想法,他想让许尽欢神魂归体,合二为一,重获神力。
她神魂强大无比,拥有真仙之力。无奈困在肉身凡胎之中,连万分之一也不得发挥。倘若能重归仙体……便是真仙降世!
打开昆仑神宫的通道,必须要借助真仙之力。因为昆仑乃是神山,郁罗箫台乃是仙境,凡人不可触及,唯有真仙才能踏入。
所以,需要她成仙!
可——他——才——不——要——呢!
她成了仙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虽说凡人可以爱慕女神,但女神岂会爱慕凡人?
他是个凡人,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快乐事。
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所以,宁愿她是人!
想着他是鸳她是鸯,双宿双栖,成双成对,就美得不行,蹲在暗处捂着嘴吃吃的笑。直到楼上灯光一闪,灭了。
他才警惕的一挑眉。
怎么回事?这不是事成的信号!一定是出事了!
他在楼上安排了两个人手,要求务必活捉林泽。原以为这就万无一失,毕竟林泽虽然是个魙,但本身并无什么法力,出了不生不灭之外,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现在看来,还是比普通人强多了!不过再强也只是个人!
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他双眼森冷,蹭的从暗处站起。因为身穿夜行服,在暗处站着也是深藏不露。
手掌一抖,手心里就多了个小巧的电棒!
这儿毕竟是内地,禁枪。但电棒也够用,毕竟他要的是活捉!
隐在暗处,他悄无声息的等待。
不多时,一抹黑影就出现在楼道口,迅速的往外走。
他一撇嘴,迈步上前,迎向那抹黑影。
“林泽!”轻轻喊一声。
黑影愣一下,抬起头,昏暗的夜色里一双带着杀意的兽眼。
他咧嘴,左手迅速一抬,一张定身符飞出,嗖的就贴在林泽的脑门上。
对方浑身一震,顿时僵住了。
看,就这么简单!那两个笨蛋搞什么,这样的差事也会砸。真是没用!
把手里的电棒按了按,伸向林泽。忽然,就感觉后心窝一阵寒意袭来,顿时吓得他头发都竖起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挪。
仅仅只是挪了几公分的距离,就听见噗的一声,一股凉意从后背直扑进他的胸膛里。
解语花顿时愣住,毫无反应,直至这凉意在胸膛里一扭。剧痛伴随着恐惧自体内蹦出,他怒吼一声,把手里的电棒往后一捅,用力按下按钮。
滋滋滋一阵电流闪过,就听见背后噗通一声,有重物落地。
他张开嘴,无声的喊了一声,胸口就一阵剧痛。低头看,胸前只有一个小小的口子,伸手一摸有一点小小的刀尖,带着微微的凉意。丝丝缕缕的血渗出,沾染在衬衫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花。
伸手向背后一摸,就触碰到一柄硬实的刀把,一碰就疼。
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暗算了!
他心咚咚直跳,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林泽。
对方仍旧一动不动,然后缓缓抬起手,把贴在脑门上的符纸一把扯掉。
解语花双眼一睁,想也没想,扭头就狠狠一扬手,把手里的电棒砸向旁边停着的一辆轿车。
咣的一声,砸得车窗玻璃四分五裂。车载警报立刻哔哔哔哔的狂叫起来!
林泽皱了皱眉,啧了一声,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扭头就跑。
随着警报声的响起,小区楼上的居民纷纷开了灯,几个车主睡眼朦胧的从阳台探出头来。
解语花回头看了一眼被他电倒的人,一咬牙也遁进黑暗之中潜逃而去。
跑了几步,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随着后背的伤口涌出去。头也晕了,气也喘了,人也凉了,噗通跪倒在地,蜷缩一团,他难过的想哭。
被扎中后心窝,他肯定活不成了!
他要死了!死了,就万事俱灭!再也看不到许尽欢!
都是为了她!
他好想见她,好想听听她的声音,好想问她究竟有没有在乎过他。
抽泣一声,他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按下号码。
*
此时此刻,许尽欢吃的饱足,正躺在床上翘着脚刷微博,给李拜拜点赞。
熊孩子的照片拍的花团锦簇,喜气洋洋,令人一见就喜,值得为之点赞。
自打他秀过豪车之后,粉丝数量直线上升,然而也多了许多黑粉,天天挑刺谩骂。起先把李拜拜气的不行,删留言删的手都要断了。
哪知他越删这些黑粉就越来劲,简直恶性循环。气得他都快要哭了,恨不得“账号自杀”!
后来许大仙给他讲了人生道理,正所谓黑到深处自然粉。能吃饱了撑着天天追着你的骂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就是忠粉。这不过是另辟蹊径的博取关注而已!说到底,对方只是想要吸引注意力,博取存在感罢了。不必搭理,冷着不管,等黑粉见如此博不到半点关注,自然就退了。
人生导师一番开解,令李拜拜豁然开朗,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重拾信心,继续欢欢喜喜的发微博,做小清新男神。
果然,他不搭理这些黑粉,黑粉们就自讨没趣,还被其他小红粉们骂了个狗血喷头,黯然消失。不多时,他的微博又恢复歌舞升平。
乐得熊孩子哈哈大笑,狂赞许大仙料事如神,救苦救难。
许尽欢表示哥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不管是黑粉还是红粉,都见多了。见多了,自然就见怪不怪。见怪不怪,自然就其怪自败!
而说到怪……她皱起眉,等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只怪,显然不是见怪不怪就能打败!
从胡搅蛮缠升级到了夜半骚扰了喂!
究竟想干嘛?
把电话接通,她无言以对。
电话那头也是无言,沉默的如同死寂。
“搞什么?”咒骂一句,她想要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