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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棋生气地甩袖而去,其实甩了袖子也没地方能去,随便找了棵树蹲树底下顺气,简直气得心口疼,头嗡嗡响。当时他对上鸿元的眼睛,真真切切看到他有多认真,认真到他感到吃惊。鸿元确实心存感激,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可真是心地善良啊。
可为什么呢?方棋左思右想想不通,他和鸿元虽然称不上形影不离,但彼此还算了解,具体是哪件事让他心态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但也没理由他蒙在鼓里察觉不到的。
实在觉得奇怪,心里隐隐有个方向猜测但细抓却抓不出来,方棋痛苦地抱住头。
除了上回在梦里的时候,这是两人第一回生这么大的气。过了一会方棋抬起头来,心想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才是。结果他刚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站着个人,没防备惊了他一跳,男人手里端着一盘子吃食站在草丛里巴巴看他,脚下一地碎碎的小花。方棋暗骂他走路没声音,然后看也不看他径直站起来,拍拍屁股往小院里走。
求人不如求己,这口气他横竖是咽不下去,决定自己报仇了。
这时将将过了正午,方棋雄心壮志自力更生,一头钻进了书房。
三楼小楼,别的不多就是房间多。上下三层有十多个房间,他们三人最多睡两个屋,根本用不过来。好在三人里面有贪财抠门……要把好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还有百依百顺的,将空余的房间放功法秘籍、灵器护甲的之类的宝贝,堆了满满的好几屋,还有专门的练功房。
心里想着自食其力,但真正实施起来有点麻烦,太急于求成以至于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恨不能生出几个分|身。这个打坐练功,那个看书背书,还有熟练剑法的。可惜他只有一个人,方棋先在练功房打坐运气了一会,心内杂乱坐不大住。又去看剑法书籍,这几日鸿元给他翻译出来一本剑法,翻了两页书更生气了,这书是鸿元帮着讲解的,而现在那人就是导火线,方棋看着书只想撕烂吃了。这里的书籍随便一本都是珍品孤本,可不能随便糟蹋。方棋把书角顺平,小心放置回去,然后提着一把剑出去了。
在梦境时虽然剑法已小有所成,但毕竟只是一个影子,醒来之后以前学过的招式还记得,之前累积的真气是一点也没了,再拿起剑来的时候手也生了不少。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循着以前的记忆练习起来,剑是好剑,一招一式速度不快仍有剑光无双的意境。这剑偏沉偏重,方棋愣是练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觉得累,体力活比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更能分散注意力,就是胳膊有点酸。
停下来后浑身是汗,鸿元在不远处站着,抱着一个小筐子,不知道看了多久。
方棋吐了口浊气,不愿意搭理他,径自蹲在地上休息,很快眼前出现一双大脚,低声说:“流虹剑厚重,你体力不济,晚上胳膊该疼了。”
方棋本来就压着火,听他这么说更不高兴,转过身体背对他——走不动了。
男人硬挺的眉毛拧起来,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待身后的脚步声走远,方棋回头看了看,呸了一口,心里寻摸着要不要去换一把剑。当时随便捞了一把出来了,没想到这么沉,拿着跟抱着一袋转头似的,死沉死沉,吃不住啊。
方棋用剑身撑地,困难地站起来,一脚高一脚低地往藏剑的房间走去,归剑入鞘放在桌上,然后在别的剑里挑,不禁越挑越为难。不知是不是体力透支的缘故,哪把剑都不轻巧。不过也正常,万兽神殿的剑没有废铜烂铁,把把都是当世罕见的好剑,好剑的特点是什么,就是有质感,又沉又重。明明瞧着个头不大可有的拿都拿不起来,方才的流虹剑与其他的比起来都算是小巫了。能拿得动好剑的剑修哪个不是有功夫底子的,方才举着流虹剑练了半个时辰,方棋有点佩服自己。
轻便的剑也不是没有,几乎全是女剑,小巧精细一看就是女剑修用的,他一个大老爷们用女剑太丢人了。
怎么也没有一个起步的剑……方棋抓了抓头,正想着,刚离开的脚步声去而复返,在院里听了听,然后越来越近。方棋脸色微变,忙找地方藏,鸿元已经出现在门口,笑道:“我早说你用不了。”
方棋灰头土脸地从桌子底下爬起来,不屑道:“我嫌那把剑太轻了!衬不上我。”
鸿元盯着他看了一会,道:“那你喜欢哪个?”
方棋斜着眼睛看他,这才看清楚鸿元手里拿着一根深色的木头,还有一把匕首站在门口。
“你什么意思?”方棋皱眉。
鸿元走进来说:“问你喜欢哪个。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
方棋大怒:“木剑?!”把他当三岁小孩糊弄不成?
鸿元哄道:“先用这个,以后再换。”
不想跟他同处一室,方棋定了几秒钟,随手拿起一把剑想要出去,鸿元按住他的手,声音冷了下来:“长生剑比流虹剑更重,你跟我置什么气?”
方棋从他手里夺剑,声音比他更冷:“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放开!”
鸿元吸了口气,脸色一下子阴沉可怕起来,上前一步把人堵在身体和桌子之间。桌沿抵在他后腰,鸿元逼得很近,两人鼻尖几乎要碰上了,呼出来的气息一口一口吐在他脸上。方棋用力往后退,退没退三分,硌得后腰生疼,却能不闪不避的和他对视。
鸿元看着他咬牙切齿:“认错!”
“……”方棋气红了眼,心说我认你大爷,鼻根酸得想掉泪,咬紧了牙不出声。又生气又委屈,他都是为了谁啊,哪里做错了,这个混蛋到底知不知道好歹,自己让人欺负得不成人形,不去报仇反要报恩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啊,可真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圣父啊!现如今他心疼心疼还倒是错了!
方棋使劲抽了两下鼻子,鼻头和眼圈红得厉害。鸿元动作微顿,表情柔和下来:“再生气也不能乱说话,你这不是成心让我不好受吗。”
说着带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后腰硌出深深的一道印。手伸到后面帮他轻轻的揉,低头吻他的眼睛,哑着嗓子说:“是我错了行不行,你想怎么样?”
方棋使劲瞪他,心想天无绝人之路啊,把人推开,鸿元拿过凳子伺候他坐,方棋说:“你就是错了,糊涂蛋。”
鸿元点点头,不敢再惹他。
方棋敲着桌子说:“你中午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难不成以前的腌臜事你都忘了?我说你知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说你的,就这么不轻不淡的过去了?看不出来啊,这么大方。”
鸿元笑了笑,靠着桌子低头说:“不是大方,这不重要。”
不重要?方棋又直了眼,简直以为他这是另类嘲讽方式了。明明知道鸿元吃软不吃硬,还是忍不住咣咣咣拍桌子说:“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那你倒是说说,这不重要什么重要?!我可跟你说,那些老家伙不给他们点教训一天天就知道蹬鼻子上脸,再说说你这个态度,让你九泉之下的父母怎么想?就算你咽得下这口气,你爹娘咽得下吗?!”
知道他还没说完,鸿元耐心等下文,方棋缓了口气继续说:“退一步说,小鸭嘴儿现在虽然还是猫嫌狗厌的年纪,但总有一天会长大,要嫁人了怎么办?!现在不早做准备,你想让她步入你娘后尘不成?万兽森林都没个像人样的妖怪,成人形的你看看有几个能看的。你真以为你闺女能从这里面挑一个,她要是喜欢上一个修士怎么整?!回家来跟你要死要活的,你真以为随便抓一个人就能像长淮剑神一样不顾世俗偏见?!”
鸿元没跟他计较,平静道:“父亲生在修真界长在修真界,如果真的怀恨在心,不会等到我出手。”
方棋愣了愣,大脑轰一声炸开,一时有些讪讪,他知道鸿元是什么意思。长淮剑神何尝不知道执意与灵霄神女在一起会迎来什么后果,他是心甘情愿的。作为后备一厢情愿要为先人讨回公道,可要是他们不要这个公道呢。
“那个小东西……”鸿元露出一丝笑意:“我母亲没有你这样的爹为她操心,时刻不忘她的婚嫁大事。我女儿辨得清楚是非,就算辨不清,找只猫猫狗狗回来,我这个做娘的都护得住也养得起,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你只管放心。”
方棋直愣愣看他,鸿元问道:“满不满意?”
方棋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里,抓了抓鼻子说:“不对……”他想起一件事,“那你呢,怎么不说说你?“
两人坐在上百把剑里,室内安安静静,好半晌没人说话。
“我不在意,”鸿元的呼吸明显粗重很多,压抑道:“我真怕了,上回你出事……要了我半条命,你饶了我吧,经不住下一回了。”
鸿元定睛看他,语气和眼神都沉重地让他抬不起头:“现在这样很好,不想再结仇家了。”
方棋注视着他,心里揪成一团,握住男人冰凉的手:“可是……”
鸿元截声打断:“没有可是。”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放开,拿起小刀刮木头。
方棋哭笑不得,看着木屑掉下来。对着他的侧脸,鸿元高高大大坐在这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强势和□□。他长相和平日给人的感觉差不多,真真切切的面有心生,五官锋利,显得严厉苛刻。可越是这么一个坚硬的人开始畏手畏脚,他偶尔的示弱才更显得可怜,怎么忍心再为难他。
方棋开不了口,心里想着就这么算了吗,不了了之了吗,真的太便宜那些老家伙啊。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问:“喜欢哪把剑?”
方棋拄着下巴往旁边扫了一眼,鸿元已经把木头削细了一圈,无精打采说:“随便吧,都一样。”
鸿元动作停了:“还不死心?”
“你听我说,”方棋讨好看他,重新去握他的手,鸿元反手把刀抛进刀鞘,才给他几根手指握着。
“长淮剑神不计较是他们宽明大义,不是他们错了,更不表示这就给了别人见缝插针诋毁非议的理由。鸿元,咱不能当缩头乌龟啊,总得有人站出来,总得让他们知道,即使两人亡故名誉也不能被人抹黑!他们不在了,你不护着谁还管呢。你别这么胆儿小,”方棋小心打量他的脸色,说:“你吧……你早前结的仇家多了去了,可你看谁敢找上门来了,不差再添几个,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恨你,就算你……回头是岸,也搏不到好名声,还不如恶人做到底。”
鸿元反过来捏他的手指,细细摩挲指肚,他手里沾着一些木屑,有点扎但不疼:“早知道你不死心,所以问你想怎么样。”
方棋笑了起来,这个问题鸿元刚才也问过。
“好不容易懂事一回,”鸿元自言自语,放开他的手说:“想到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