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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他才有资本,有资格来享受这份平凡,因为他已经荣登神座,他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他已经可以操纵大地与天空,光芒与火焰,他已经部分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他可以稍微放松一段时间了。
于是他打算做一个平凡的江湖客。
他就这样离开了,白银色的身影从小巷中阴暗潮湿的阴影下面经过,到达光亮亮的正街,他的身影在被正街上的阳光照亮的一瞬间,张九儿立刻喊了起来:“等……”,他只喊出了一个字,那身影就消失在光芒之中。
张九儿在那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真正回忆起来,银尘的背影被太阳光照亮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那白银色的背影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人害怕,仿佛久远的曾经做过的噩梦忽然间变成了现实。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半道灵光,可是那半道灵光并不足以提示他回忆起什么,他开始拼命地回忆起自己简单又简短的一生,发现无论是在清醒还是在睡梦中,从来没有哪个时刻能遇见这么一个,使用火焰克制玄冰的高人。
他摇摇头,转身走向巷子的另一头,他此时还需要回到荟萃楼去。
这间临街的酒馆名叫“荟萃楼”,土爆的名字在盾天这样的小城市里能让附近几条街的地面都抖一抖,只因为这家的主子是个烤小乳猪的名家,有神功修为,为人豪爽,是江湖“散客”中有名的大侠。当然这所谓的大侠是个魔道,勾结官府,欺行霸市免不了,可是他的烤小猪就是好吃,他的酒也非常香醇。
当张九儿走进大门的时候,酒楼内热烈恶氛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张九儿依然从那亮堂堂的氛围中感受出一点点暗藏着的诡异。
他抬眼看了一秒临街的大厅,里面坐着很多人,但似乎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张九儿这样的镖师,全部穿着天行武馆的镖师服,青色的长袍看起来十分正派,另外一种人,虽然穿的花花绿绿的,伪装成各种样子,甚至有老叫化,有十二三岁就出来打拼的小男孩子,却始终挣脱不了那一种共同的沉稳阴狠,这些人似乎属于一个新的江湖势力,他们虽然在扮演着各种不同的人生,天南地北地胡侃猛吹着,但在银尘看来,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在熟练地背着早就写好的剧本,尽量演着早就安排还的戏剧,这从他们时不时忽然安静下来吃饭吃肉的做作姿态就可以看出,甚至于,那个干瘪枯瘦的老叫花居然可以对着满盆香喷喷热腾腾的小乳猪胡侃一些并不着调的江湖见闻,这本身就十分诡异。
镖师的眼冷冷注视着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从那人的身上“看”到了寒冰气息形成的非可见光环,显然这个人不是什么杀手行里出来的死士,而是一个真正江湖门派指派出来的高手,化气十重的修为被身上的灵器掩盖住了,很厉害。
经验丰富的镖师动了动眉毛,没有吭声,他知道天行武馆如今这趟“绝重镖”可不是好相与的,那是皇上特派下来,指定要送到潘洋城里某个大人物家里的姬妾,这个姬妾当然是绑架来的,用一道轻飘飘的圣旨绑架而来,他们这次要运送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姑苏第一美人”,苏菲菲。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一件光器品级,那是一个曾经的正道大派的荣耀,不过这个东西已经转了几手了,自从被黑天煞的神功污染之后,就成了无主的灵宝,被魔道之人争来抢去的。如今这件东西,要送给某个草原上的大王,自然也是不容有失的,草原上的大王也好,潘洋城里的贝勒也罢,都和皇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得罪了他们,天行武馆将失去白道上的庇护伞。
“所以这次,绝对不能有失!”张九儿最后悄悄瞪了一眼那个伪装成老乞丐的化气高手,心里着实有点打鼓,上了二楼,一边爬楼梯一边还慨叹着神功一道的艰难:“出来混的,都是入体一重起步,想我在天行武馆中也算不弱,天行武馆要不是挂了武馆的牌子,只怕即将颁布的白龙榜上也有名了,却也没有阔绰到能将化气高手请来扮演乞丐的地步!不行,得给老头子说下,这次来者太不善了些。”
“荟萃楼”不大,就三层,一层比一层贵,临街的酒楼专供饮食,酒楼后面还有一座也是三层小楼,便是客房了,客房后面的小院才是东家居住的地方,在盾天这个商业发达的地方,单纯吃饭的酒楼其实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只有综合化的,吃住行甚至嫖妓一条龙服务的综合性酒楼才能在残酷无比又欣欣向荣的市场竞争中存活下来,因此荟萃楼必须能够留住往来客商,而天行武馆的人住不起全城最贵的“金满堂”“映月凤泉秀”“好女坊”这样的销金窟,变只有包下半边荟萃楼歇脚。
“不行的话,得让老头子给老爷说说,赶紧弄来通行条子,让官爷们开门,我们马上走!”张九儿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雅间的门。
此时,天行武馆的吃饭时间还没有到,桌子上坐着一圈儿武馆的青年精锐和管理这些精锐的张老头。
桌子上只有凉菜。
雅间里,张老头坐着上座,没动筷子,只是一壶一壶地喝着闷酒,似乎愁闷难平。张九儿站在门边上,鼓了几次勇气,身上都冒出寒冰来了,才下定了决心给张老头进言。
他朝前跨出一步,正要开口,就听到半醉的张老头忽然发出一声近似于哭喊的声音。
“银尘!!老夫悔啊!!”张九儿的声音里充斥着穷途末路般的凄惶。他一边惊讶于这个几年前在寒冬腊月里被赶出去的小小孩子没有冻死在暴雪之中,没有饿死在除夕夜里,没有被大户人家养着的鬣狗吃掉,没有被什么高人掳掠去做了**或者炉鼎,从此凄惨地死在某个大男人身上或者内脏堆旁边,一边又艳羡于这个男孩身上背负着的无数传说,尤其是轰击血阳与潘兴的建州奴儿大部队的事情,早已成为江湖上最神秘莫测血腥恐怖的传奇,张老头没有想到,一个被自己欺辱了三年,嫌弃了三年,最后背着张威武自作主张将他赶逐出去的小小学徒,一个什么神功都修炼不好的人,居然能有如此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