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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忽然在名为夏季的八月里,放肆地降临。
【一天后,傍晚时分】
五路山寨的大火与毁灭,已经彻底掩藏在西南方腾起的黑色烟云中,而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大轰炸和轰炸前愚昧残忍的所谓“定朝”的种种做法,也在叶赫维琳五十人到来之后,便在江湖上传开了。让这五十个英勇无畏的好汉郁闷的是,这样的传说包括轰炸本身,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似乎从飞燕城事件之后,或者说自从哭佛被天神审判而死之后,这片大地上,就再也不缺乏这种割据一方,杀人吃人的黑恶山寨了。
叶赫维琳·索额图克并不知道,这个短暂的时代,被后世历史学家称为“山寨时期”,五路寨的所谓定朝,只不过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寨中并不起眼的一员而已,平成纪元的大地上,除了定朝,还有镇朝,顺朝,复朝,唯朝等等大小不一的,数百个朝代,整个风源大陆,都呈现出战国般纷乱的态势,如果没有后面的凛冬突至,这样的分裂割据的局面,有可能持续数十年,甚至在盎格鲁帝国的有心经营下,成为政治上的“永远”。
风源大陆上的分裂割据危机,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空前严重了起来。不少愚昧又丧心病狂的山寨大王,甚至已经发明出自己专用的语言和文字,从文化上将原本具备大一统基础的风源各族人民,隔离开来,相互杀戮。
这些长远而危险的信号,此时还没法引起索额图克的注意,他现在正在铁轮府的两家最大的客栈之一的铁岭客栈里,精心照顾着自己的妹妹,还有妹妹的闺蜜。
“定朝”二当家的下的欢盈香之毒,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以根治的奇毒,按照铁岭客栈隔壁的“仁义堂”里医师的说法:“也就是毒性猛烈了一些。”解决起来也不困难,此时两位女子都病恹恹地躺在炕上,美艳的脸上,劫后余生的后怕表情一模一样。
索额图克如同仆人一样殷勤侍奉汤药,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怨言。两位姑娘看在眼里,亚雷莉还好,知道哥哥自小就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孩子,苏菲菲却有点受不了了,感动得眼圈都红了,直说羡慕亚雷莉有个好哥哥,可正说着,忽然看见外面有个人推门进来。
这个人是一路上索额图克最信任的人了,天行武馆的张九儿,他的实力比起胡汉三差些,却也很强,而且为人诚实本分,是个真正具备镖局精神的好镖师。他的存在让苏菲菲有些不舒服,却又不敢发作,苏菲菲在这一路上,尤其是体内的毒解开来的那一瞬间,真的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逃走,无论流落乡野,也是混迹城市间,都不要再继续那令她痛苦无比的旅程了。
但张九儿还有几名天行武馆镖师的存在,令她不敢掉以轻心,就算她自认实力还可以,面对天行武馆这样的庞然大物,真正势单力孤的她也无法直面的,至于那些扬言要来救她的男粉丝团?那种人渣组织能信任才怪了。
因此她带着许多细微又复杂的情感,看到张九儿一脸凝重地走进来的时候,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防备张九儿严肃无比地说出的那句话:
“那个人找到了,就在铁轮府的铁流客栈里,师父(总镖头)找你去商量。”
索额图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反而平静得令张九儿心寒:“……好吧,我亲自和这位老爷子谈谈。”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要问困锁之雨下落意思。
铁岭客栈的顶层客房里,张威武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茶桌旁,桌上的茶水早就凉了却一口未动,老人家只是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水烟袋。他脸上的表情是悲怆而不是忧愁。
“老爷子。”索额图克进了门,先给老镖师行了礼,可是老镖师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
“你和纳诺家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老爷子低着头,盯着木桌上的纹路轻声问。
“什么?”索额图克根本没有想到张威武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想了想,才强行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老爷子,我看不行就撤镖吧,天行武馆的声誉栽不起,而我们如今也冤有头债有主了,这事情最终着落在真王身上,我们这些草原牧民也没必要逼着你们去死呀!江湖道上谁都不容易不是?”
“晚了。”张威武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语气飘忽得如同离体的灵魂:“你不知道吧?刚刚铁轮府的巡防营都尉纽葛丽特大人来过了,限定我等于草原雨季结束之前,将光器送到秦本雅思克都督府上。”
“什么!”索额图克大叫一声,几乎跳了起来:“纽葛丽特?都督府?”
“对,咱们签的契,那是将光器直接交给你父亲的……你父亲和我也是老交情了,他是个好人呀……可如今好人也总是被欺负的。”
“纽葛丽特!他们!当初我们就不该留他们的种!”索额图克的眼睛几乎要喷火了,他没有想到,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居然还有人敢对他们全族人下这样的绊子!
建州八旗,虽然联合了数十年,可是在那之前,他们是互相敌对的部落,他们中间到底有多少龌龊多少血泪,没有人真正算得清。
整个奴化文明的内部,根本不存在缓解这些矛盾和仇恨的可能,纳诺家族绝不会将精力花在这样无聊的地方的。
索额图克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大概也能猜到,张威武此时身处的危险境地。他喉头动了动,然后一抬手,落下一个静音的聚魂式,才走到桌旁坐下来,低声问:“老爷子,是不是朝廷……逼你了?”
“不仅是朝廷,还有韩凛虚。”张威武痛苦地闭上眼睛:“老朽八面玲珑了一辈子,处心积虑了一辈子,却终究没有算计到,人心,人心啊!当年和他合伙开了这家武馆,使徒,走镖,踢馆,防别人踢馆,什么波诡云谲的阵仗都见过了,甚至有一次差点被捉去做了水煮人脑!可那么多艰难困苦都挺过来,兄弟连心,也真其利断金了,却防不到韩凛虚,老来变节!一顶小小的从四品的官帽子,就将他买下了!买下了啊!他的仁义,他的才能,他的拳法,还有他的杀道,统统买下了买下了!老朽给不了他这些,老朽能给他的也不过是些许江湖清誉和黄白之物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