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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终于易主,这其中的每一步,太后都看在眼里。
作为深宫中熬过的女人,太后当然知道罪在许锦荷自己,倘若她能安分的做一个大度不争的主母,以宋琛的性子,就算再给褚雪恩宠,料想也不会去动她的位子,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使尽手段想要铲除异己,到头来,却终是把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让,全部交到了褚雪这个“异己”手上。
褚雪身着皇后常服,来到近前端正行礼,“臣妾拜见母后,祝母后福寿安康。”
“平身吧。”太后淡笑的打量了她一便,点头叹道:“果然还是人美,这身衣裳到了你身上就显出样子来了!”
这是实话,在宫中几十年,太后从前只见过那位陈皇后及许锦荷着皇后服的样子,这两个都不算美人,身穿同样的衣裳,自然跟现在的褚雪相去甚远。
“母后过奖,臣妾愧不敢担。”褚雪谦瑾一笑,心里忽然想起一事,她的这位婆母,虽然最终笑到了最后当了太后,却从未做过皇后。她也曾经被陈皇后陷害失去过孩子,然即使建和帝明白真相,却也没有为了她对自己的正妻怎样,就算最后因她险些丧命而将陈皇后□□禁足,自始至终,也从未将中宫之位给过她。
所以相较婆母,褚雪觉得自己实在幸运太多。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真心待自己的男人。
见她依然用着“臣妾”自称,可知她并没有自大,太后较为满意,跟她道:“从今往后,宫中诸事就全压在你的肩上,虽然你一直在料理宫务,可是你要知道,现如今,你已是孩子们的母后,要替皇上分忧,将他们务必教养照顾好。”
褚雪明白这是太后最在乎的事,太后其实与宋琛一样,都在担心她会因许锦荷而迁怒于宋炽和宋谦两个孩子,
她当然要打消太后的顾虑,垂眸道:“请太后放心,无论孩子们是谁所出,都流着皇上的血,臣妾必会竭尽所能,不叫他们受委屈。”
“这就好!”太后点头,“你性子温和,一向知礼,哀家也相信你,定能母仪天下。”
褚雪道了声谢,想到太后的叮嘱,赶忙把先前想好的事讲出,“启禀母后,臣妾有一事想请您的懿旨。眼看太子如今也到了年纪,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臣妾先前跟皇上提过,想从朝中出身二品以上的贵女中遴选,但臣妾以为,除过品性相貌还需太子中意,因此,臣妾想找机会,让太子亲自过目……”
她亲手为太后斟了杯茶,续道:“臣妾觉得下月的重阳是个好日子,届时让司苑局摆个千菊盛会,邀合适的贵女们进宫一聚,也让您替太子先把把关,倘有您觉得合适的,太子又中意,咱们便可定下了。臣妾如此并非想偷懒,实在是自身资历有限,不如太后您会看人。”
话到最后,她用真诚的目光恳请,“所以,此事恐又得劳累您一番。”
其实她嘴上虽说是劳累,却正合太后的心意,眼下册立新后,褚雪自己也有皇子,做祖母的最怕会影响到长孙,所以格外在意在有关于宋炽的一切事情上,褚雪的决断。而褚雪深知这一点,也知为宋炽选亲不是件易事,无论出于什么方面选择,那些敌视自己的人恐怕始终会挑自己的错,到时若找个机会给太后进个谗言,错必会落在自己头上,实打实的费力不讨好的一件事。
既然或许不能让太后满意,索性就直接请她出面把关,倘她觉得合适,再给宋炽定下,到时纵使再有人想生事,也挑不出什么错事,毕竟太后是太子的亲祖母,谁还敢错处安到她老人家头上吗?
她这样说,果然让太后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太后赞同道:“你说得也不错,你毕竟还年轻,自己还有三个孩子要照看,这事哀家也帮着太子操些心,也算替你分担一些。”
她赶忙露出欣喜,俯首谢恩。
眼见她能如此为太子着想,太后总算放下心来,对她也比先前更加和颜,亲自抚着她的手慈祥道:“皇上眼光甚好,能有你这样一位皇后,当是后宫之福了。”
“谢太后夸奖。”她温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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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先前在瑄儿和安安的百日宴上透过风声,因此等宫中的烫金请柬已发出,各个有意的人家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宋炽今日十六,照安排是先为他定亲,待到两年后再举行大婚,故而此次邀请的贵女们侧重于十四岁左右。
此举并非正式选秀,因此有意前来的便都是愿意嫁入东宫的,借口推诿便更不用强求,毕竟婚媒之事,应当双方情愿。太后与宋琛皆满意她的看法,于是阖宫上下,皆在等待着九月重阳的千菊盛会。
当然,除过一个人。
那便是这场盛会的主角,太子宋炽自己。
越长大,宋炽就越来越体会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皇祖母,继母,自己的东宫,甚至司苑局里头侍弄花草的人们都在为自己的选亲做准备,可他自己,非但没有半点兴趣,甚至想抗拒。
他想抗拒这件别人决定的强压在自己头上的事,他想抗拒掉那个不管是谁,但他根本不会喜欢的人儿——所谓的他未来的妻子。
因为,他心中有一个人,尽管他们根本不可能,可心里的位置被那个人填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
他能不能不要做太子,不要住在宫里?
一想到有一天,他要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而他喜欢的人,却还有可能会被父皇宠幸,这个少年就觉得人生似乎会永远这么痛苦下去,并没有什么快乐可言。
他想去面见父皇,说自己不要再当太子,他想出宫建府,远离这座宫廷,可舅舅告诉他,母亲还在冷宫里,只要他将来登基,母亲就有救了……
所以他现在的痛苦,全是在为母亲而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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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后册立没几天后,宫中迎来中秋夜宴。
许是因为后宫易主,宫人们急于立功,今年的团圆宴办的比往年更加出彩。
酉时过半,诸位主子莅临。
今年一下多了两个小的,褚雪一人是抱不了了,乐儿自己坐着,她怀里抱着瑄儿,安安就先拜托给了李姣云。宋宁大了,跟乐儿一样自己坐,小姐妹俩待在褚雪身旁,坐的有模有样。
这倒不是褚雪重男,两个孩子都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她都爱,甚至内心里更疼乖巧的安安,可无奈瑄儿太过霸道,脾气也倔,总是想独占娘亲,有娘亲在的时候根本不要别人,安安就安静一些,大概在娘亲肚子里就让着哥哥,所以李姣云这个姨母抱着也好。
两个小娃儿已经半岁,都会坐了,头一次到毓合殿参加家宴,黑葡萄似的眼睛都不知道该看谁好了,哪里有声响就朝哪里转头。小娃儿们憨态可掬,大人小孩都喜欢,太后把小孙子孙女抱着亲完,就轮到两个姐姐过来逗着玩了,乐儿眼看弟弟妹妹如此受欢迎,很是兴奋,叽叽喳喳的跟宋宁说个不停。
“姐姐,你看瑄儿最喜欢这个布老虎,他老是去啃老虎尾巴。”
“姐姐,安安喜欢听拨浪鼓,我们摇拨浪鼓她就笑了……”
长辈们看着年纪小的孩子们,均是一脸慈爱,宋琛心情更是舒畅,眼见孩子们这样热闹,他踏踏实实的体会到了家宴的感觉。从前父皇的妃子不少,他兄弟姐妹也多,然幼时的他却从未体验过这样阖家欢乐的滋味,那时的众人虽规规矩矩举止有礼,却各怀心思,面和心散,因此不管毓合殿中的家宴摆得都多辉煌,却永远让人体会不到家的感觉。
回想过去,再看看眼前,他感慨无比,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了儿子们的方向。
宋祺虽然端坐在桌上,目光却一直落在弟弟妹妹们的方向,看得出是想来玩,却又有些犹豫。这孩子忠厚,想必还在念着上次的事,对瑄儿和安安有些愧疚……
宋谦自经历上次的事,整个人都变了,从前开朗的少年现在郁郁独坐,既不理宋祺,也不理宋炽,更别提从前最喜欢跟他玩的宁宁和乐儿,这般阴郁,倒比长子更盛……
做父亲的在心中重叹一口气,这个孩子,生生被那个毒妇给毁了!
倒是长子较往常略有不同,从前喜欢独坐,今日却也屡屡向女儿们的方向投去目光。想到这个孩子没几年就要大婚成家,宋琛很是感慨,遂和声问他道:“近来课业如何?”
然金冠少年怔怔望着斜前方,似在出神,并未回应父皇的问话。
宋琛微微皱眉,褚雪也是一顿,齐齐把目光投了过来,宋炽身后随侍太监大感不妙,赶紧轻声提醒,“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宋炽猛地回神,这才终于察觉到父皇的目光。
他方才的确在出神,因此根本未听到父皇跟他说的是什么,此时瞧见父皇微微皱眉再看自己,还以为父皇察觉出什么,顿时惊慌失措,如玉的面庞惨白起来。
宋琛的俊眉皱得更紧。
眼见宋炽冷汗都流下来了,褚雪忙为他打圆场,关怀道:“太子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这句话听得清楚,宋炽忙俯首回道:“多谢母后关怀,儿臣还好,并未不适。”
褚雪微微颌首,看了看一旁的宋谦,微笑道:“课业固然重要,但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方有益康健,东宫和听雪堂的宫人们要尽心伺候。”
“奴才们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两处的掌事太监异口同声。
宋炽与宋谦两人也起身向她揖礼谢恩。
瞧见气氛有些微妙,李姣云捏着怀中安安的小手,跟褚雪道:“还是女儿好,瞧小公主多乖巧啊!”
褚雪溺爱的看了看小女儿,心中确实柔软一片,道:“是啊,安安的性子最静,宁宁小时候也是这样吧?”
“宁宁哪有安安福气好?”李姣云回想了一下,叹道:“宁宁小时身子弱,隔三差五就要生场病,哪有安安这样省心呢?”
从前宋宁的和李姣云的身子弱,多半要归咎于那个毒医廖忠,褚雪想到李姣云的身子,难免感慨,叹道:“咱们宫里的孩子福气都好,姐姐言重了。”
“是,是。”李姣云笑笑,看向正跟乐儿玩的宋宁,没再说什么。
然褚雪却望着李姣云愈加消瘦的面庞,心里悄悄酸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