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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书回头一看,见贞媛正坐在床上往脚上缠布条。
而外间赵和挤在楼梯上高声叫道:“二姑娘,快去帮你母亲穿衣服递东西,土匪来了。”
五陵山曲折险竣,内里也常有土匪出没。但自贞书出生到如今,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有多年未曾闹过匪患。但她比别的几个反应快些又手脚麻利,此时扔了贞媛跑到隔避,将苏氏几个包裹背在再上,又把个还未穿整衣服的贞怡往胳肢窝里一夹就往外冲。
赵和替她挡开楼梯上拥挤的人群,护她把东西扔在车中,才在一旁护了道:“二姑娘,劳烦你再把夫人和大姑娘也拖出来,形势紧急,不要再耽搁了。”
外间四处是自徽县那条路上涌来的马车马匹,并板车毛驴,人挤人嚷。赵和与车夫两个要护着两辆大车不致挤散,寻人的事情也只能贞书去。她挤进客栈,见苏氏已经扶着楼梯往下挤,贞媛仍不见影子,遂发狠挤到楼上,一进门就见贞媛躲在床上边裹脚边哭。她过去扔了那缠足的面条一手拎起贞媛吼道:“快走!”
贞媛裹足多年,指头皆屈在脚掌下面,她边哭边往鞋子里塞着脚。只是她若不裹,这足大鞋小终是塞不进去。
贞书气的拣了两只鞋躬了腰道:“快爬上来,我背你出去。”
贞媛哭哭啼啼叫她背了,两人这才出得门来。外面不知又出了何事,所有人一股脑儿往楼下涌着。贞书也叫众人如潮水般涌到楼下,好容易出了门才将个贞媛送进车里。赵和在前开路,车夫驱车,两辆大车便跑了起来。
贞书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忽而一拍脑门道:“糟了,我爹还在客栈。”
赵和在前面叫人潮拥着,并未听到贞书的言语。犹自赶了马车走着。宋岸嵘因前程未知又女儿名声受损,昨夜多喝了几杯,单开了一间房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贞书今去把他扶起来套了外衣,两人才匆忙赶出了客栈。这时从徽县一带的路上跑来的,皆是些衣服焦黑面目可怖的逃难人。
宋岸嵘拦了一人问道:“老者,你们为何如此匆慌?”
那人摆手道:“说不得,说不得!”
宋岸嵘与贞书跟他跑了起来,才听那人又道:“鞑子从西边而来,烧杀抢掠,一夜之间,徽县已成焦土,说不得啊。”
宋岸嵘惊道:“咱们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内陆中原,鞑子远在西北,如何能到?”
那人仍是摆手道:“提不得,提不得啊。老者你也快跑,鞑子还在往下来,等跑过五陵山只怕才能安全。”
宋岸嵘虽犹半信半疑,但与贞书两个也跟着人潮涌沸跑了起来。
这一路上皆是逃难的流民,也皆是徽县人。
宋岸嵘半路打听了许多人,也渐渐知了原委。
原来昨夜不知那里来的一股鞑子,忽而涌入徽县境内作乱,抢人劫物,烧火纵屋,将即将要成熟的农田一并烧毁,是以徽县一县之内,今日已成一片焦土。
绕过五陵山天已中午,宋岸嵘与贞书两个皆是走的脚酸腿痛,一路寻来才见赵和与车夫赶着车驾,也苏氏几个在一棵大树下躲荫凉。
一家人聚在一起,皆是惊魂未定。贞媛半路上少了一只鞋,此时那形容可怖的畸形小脚便缩在裙下,不敢露出来。
他们与这些逃难的人不同,是举全家之力,有备上路。这时也不过略作收拾,吃了些干粮便继续上路。
苏氏在车中惴惴道:“真是老天保佑,叫咱们全须而退。我就说这蔡家寺不是个生息人的地方,果不其然。”
宋岸嵘没了马,此时与贞书两个同走着,听了这话道:“我们虽走脱了,却害了蔡根发一家。”
苏氏回嘴道:“你若不跟他作卖卖,难道他就能逃得出来,他的钱就能逃得出来?”
宋岸嵘不欲当着孩子与她争吵,不再言语。苏氏此时大难中全身而退,怀抱了贞怡道:“我的好姑娘,等到了京城,咱们就享福了。”
贞怡扭身笑道:“我要贞玉姐姐那样一幅头面,母亲必要给我置备我才我高兴。”
苏氏道:“置,给你置,往后咱们就住在银楼隔壁,想要什么没有?”
徽县遭鞑子抢掠一案,朝野轰动,皇帝震怒。一股如旋风般迅疾的鞑子,一路潜入中原腹地,各州府兵备皆一无所知,一无所警。他们用一夜时间,在徽县境内抢掠人口、金银、布匹,最后放火焚烧田野。来时不过骑兵少许,去时庞然大队。各州府兵备仍是一无所知。
他们来不知从何而来,去不知从何而去。一夜之间,就仿如从天而降又凭空消失一般,再无可追处。
自承丰帝临朝,已有二十余载。在其治下,大历国泰民安,河清海宴,是少有的安稳盛世。因前些年朝中不遗余力推行军政,如今兵强马壮边防严备,玉门居延仍是戌兵屯田的重要关口。鞑子也只活动在漠北与哈尔和林一带更远的北方,十多年中,边关上都少有侵犯,更别说如此大摇大摆跑到中原腹地,天子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