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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三完毕,刚把孩子抱回来,贾敏目瞪口呆的看着下人抬着一扇云母座嵌玉紫檀框嵌掐丝珐琅花鸟十二幅围屏放在产房,架在屋子中间,将房间一分两半。抬东西的小幺们隔着屏风给贾敏打了个千,告诉她是林海的主意。
正纳闷林海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的时候,就看见林海乐滋滋的从外面进来。不等管事嬷嬷上前拦阻,讲述妇人坐蓐期间,男子不得入内的规矩。林海就开口,他现在进的是育婴房,不是贾敏坐蓐的产房。一句话把人堵了回去。
虽然现在的季节天气晴好,可是终究是刚出生的婴儿,不能频繁的抱出。但是让林海静等一个月再见孩子,这对他来说实在是种煎熬。忍不住的他巴巴的站在产房外面听音,越听心里越痒痒,只觉得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儿子的面容。站在产房外久了有损形象,无可奈何之下,林海琢磨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山不来我,我就山。”
近四十岁才得子的林海根本顾不得士大夫“抱孙不抱子”的讲究,亲自上阵在奶娘的指导下,抱着小家伙轻轻的摇晃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嘟着小嘴,闭着眼睛呼呼的睡着。林海忍不住用脸贴贴婴儿软乎乎的小脸,笑道:“乖儿子,快点长大吧。等过两年你长大了,爹爹给你启蒙,然后延请天下名师教导,定教个进士及第出来不可!”
贾敏隔着屏风看着林海手舞足蹈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忍不住提醒道:“老爷,这孩子已经落地三天,名字可起好了?纵使大名一时定不下,也该起个小名叫着才是。总不能一直‘哥儿哥儿\'的叫着吧。”因为刚出生的孩子,魂还没落全实,眼睛又干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冥界阴司游魂路鬼,魑魅魍魉。担心黑白无常拘了孩子的魂去,又怕被其它幽魂借此占了孩子的身体,所以世情习俗,一般孩子满月前是不能起大名的。小名倒是无妨。
林海脸了尴尬之色,这几天过于欢喜,竟然把这事忘了。沉吟了半晌,道:“小名‘全哥儿\',大名不急,等我再斟酌一二,不耽误年下上族谱。”
说话间他怀里的孩子醒了,撇撇嘴,头往林海的怀里一拱一拱的,身子也在襁褓里动了起来。在旁边的奶娘赶忙说:“老爷,把少爷给我吧。看样子少爷饿了。”林海把全哥递给奶娘,奶娘抱着孩子转进内室喂奶。他隔着屏风对贾敏说了一些好好保养之类的话也出去了。
贾敏盯着吃奶的全哥儿,呆呆的出神。钱嬷嬷笑着凑趣:“老爷给少爷起的这个‘全\'字可真好,福禄寿喜都有了,正是太太常说的那个四角俱全了。”旋即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太太产子的那天,老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又哭又笑的,还喝醉了呢。太太这回可是熬出来了,我看这些日子老爷待太太有几分当日太太刚嫁进来的样子。”说着钱嬷嬷忍不住情绪激动的哭了出来,赶紧拿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四角俱全解释为完美无缺。古代人们认为生活的大陆是平行的陆地,所以将天下分为四极:‘东南西北’而受五行学说影响又将自身存在地定义为‘中’,故四角也就是四方指的是东西南北,东方为木、西方为金、南方为火、北方为水。林海定下的“全”固然有钱嬷嬷说的意思,但是更多的是后面的意思。不过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好的。
真名士自风流,林海情绪失控,欢喜无法自抑。纵然平日里嘴上说着不在意,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介意的。不过贾敏也明白,虽然在这个时代女子要比男子更多的承担不孕的压力,可是问题是,除了贾敏,其他的姬妾也都无所出,而且在林海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都可以报孙了,他却直到现在才有儿子。
因为出去参加“夫人会”的时候,贾敏常常受到别人的嘲弄,因此渐渐的她除非必须就不出门,躲在家里。在贾敏受讽的时候,想必林海也会因为无子,在外或明或暗的被讥讽。林海一个大男子,自然不能学贾敏一样“宅”在家中躲避这些言语,因此在外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将这份屈辱慢慢的咽下。
正是因为心中介意,所以,这么些年,林海对贾敏渐渐的只有敬重。大户人家的规矩,对发妻要敬重。林海这样行事根本是对做了林海妻子的女人的敬重,把她供了起来。这个女人是任何人都可以。少了对贾敏的情谊,更不见了新婚时彼此的柔情蜜意。
贾敏也开始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在她不能生子,而又不接受庶子的情况下,对于这种情况她也无可奈何,无力改变。贾敏不由得想起原来西间摆得那些绣架、绣绷、绣线、各色花样和收起的绣活。尽管这个时代讲究女子无才就是德,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可是作为国公府嫡女的她自小娇宠,缺乏耐性和毅力,坐不下来,对于针线并不精通。
当年教导她的绣娘曾经评价她“有天分和灵气,但是不肯吃苦下功夫,不是此道中人。”贾敏对此不以为意,在她看来,不管是在家还是嫁人,将来针线上的活计都不仗着她来做。她虽弄不好,可是只要知道些,将来不受人拿捏就是了。
可是贾敏翻看的那些绣品,无论是山川景致、亭台楼阁还是花鸟虫鱼无不栩栩如生,传神的很。这些活灵活现,宛如真的一样的绣品都是贾敏这些年绣出来的,若是拿给当年教导她的绣娘看,绝对不敢置信。谁能想到造就这样一位刺绣的高手的原因?夫君渐行渐远,又出不得门,家人离的远,满腔的委屈无处诉说,贾敏用刺绣打发时光的同时排遣心中的苦闷。
贾敏抚着身上衣服上精美的绣纹,从遥远的回忆中把思绪拉回来,想了想说:“回头让全哥的两位奶娘也跟着在小厨房吃。除了防备有人在她们的饮食中下手害全哥儿,也要注意盯着她们点,不要不懂忌口,胡吃海塞的。要知道全哥儿吃着她们的奶,她们吃什么,全哥儿也就吃了什么,小孩子比不得大人,脾胃娇嫩,有些东西受不住。”
钱嬷嬷神情严肃的点头答应着,锐利的目光扫过屋里的两位奶娘,颜、姜两位奶娘赶紧上前保证表忠心。贾敏没有理会她们,出了一会儿神,道:“我生子的消息老爷是不是告诉我娘家了?”
“老爷当天就写信派人到京报信去了。照那府里老太太疼太太的样子,我估计着一定会派人过来探望太太一番。只是不知道这次会派谁来?按说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可能派个奴才过来。毕竟不管怎么体面,都是奴才。二老爷要上衙门,来不了,没准是大老爷过来。太太和大老爷已经十几年未见,若是大老爷过来,正好叙叙别情。”钱嬷嬷一面回答,一面推测着。
贾赦?贾敏嘴边泛起一丝冷笑,那是不可能的。若是来的话,只可能是贾府的小辈,只是不知道是贾珠还是贾琏?不过多数可能是贾琏。毕竟以她和王夫人的宿怨,王夫人不可能愿意贾珠来探望她这个姑姑,连推却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不好耽搁读书。
贾敏的推测果然没错。她产子的消息送到荣国府的时候,邢王两位太太正在贾母的房间里商量贾珠和定亲的李家放大定的事宜。其实王夫人早已经拟好单子了,之所以送到贾母这里,不仅仅是尊敬她,让贾母过目帮着掌掌眼,还有想从贾母这里挖点私房出来的意思。
贾母带着瑁玳眼睛,将单子看了一遍,点点头说:“就按照这个来吧。”将单子递给身后服侍的丫头,让她交给王夫人。贾母转头对一旁过来帮忙的尤氏说:“你婆婆派你过来帮忙,她怎么不亲自过来,在家做什么呢?”
尤氏迟疑了半晌,才有些觉得不好意思的说:“太太正在保胎,……”
“什么?”一句话引得屋里的人把目光都落在了尤氏的身上。半晌,贾母反应过来,问道:“你们家老爷不是去了郊外玄真观出家学道了吗?那你们家太太的肚子……”贾母倒不是怀疑贾敬的妻子不守妇道,而是想知道怎么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