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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歪在榻上,听着外面锦绣、紫鹃和珊瑚的谈话,估计她们以后绝对不会再议论她和宝玉的事情,有时候旁敲侧击要比直接说明的效果更好。接着听下去,黛玉恍然,原来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里了。
当年她大学读的是工科,那时迷的是金庸、古龙和温瑞安,对于鸳鸯蝴蝶派不感兴趣。最后一次读红楼的时候还是高中,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是很懂,只是看个热闹,读的时候是囫囵吞枣,半里半片的读了下来。这么些年过去了,对于里面的主要人物和重要事件还记得,可是事件的发生时间,一些细节及旁支末叶的人物的结局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当时在薛姨妈家吃酒的时候,林黛玉就恍惚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想起,只是后来被李嬷嬷那么一打岔也就忘记了,丢在了脑后,这会想起来了,就是贾宝玉喝醉酒使性子,打碎茶碗撵茜雪的事情。
书中曹公对于茜雪着墨不多,只是寥寥几个字就带过去了,可是自从林黛玉来到贾府之后,茜雪就在她眼前转悠来转悠去,相处了这么久,茜雪早已经不是曹公笔下那个出场次数少的可怜只留下一个空洞的人名的印象了,林黛玉不由得暗自懊悔竟然把改变她命运的这件大事给忘记了。
林黛玉轻叹一口气,要是她记得的话,当晚在贾宝玉房间里多留一会,没准就能改变茜雪被撵的命运。正像外面锦绣她们所说,被撵出去的茜雪再到哪里去找和在贾府一样工钱的好差事!
林黛玉纠结茜雪被撵她没有帮上忙,不过转念一想,早出去了也好,现在出去,虽然不能在贾府里继续过舒服日子,到了外面可能会吃点苦,受点罪,可是至少免了将来贾府被抄的时候跟着受牵连的结果,估计那个时候的后果绝对远远不如被撵出府。
想通了林黛玉释然一笑,又感叹造化弄人,这想出府的出不去,不想出府的却出去了,要是能和茜雪换换就好了。从窗子向外望去,林黛玉看着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眼中带着无限的希冀,脸上挂着期待的微笑。
她已经把出府要过的日子都想好了,在京都附近的乡镇或者其它城市附近的市镇买个小点的宅子,用王通开铺子赚的钱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她是个恋家的人,也不一定要整日的往外跑,就在家中看看书,写写字,或者和几个至交好友还有到那时如果还跟着她的雪雁、锦绣和珊瑚几个嬉戏玩耍,那时王嬷嬷就让王通接过去,好好享享清福,静极思动的话就偶尔出去走走,要想不引人注目的过日子绝对办的到。
对于林黛玉来说,贾府只是她一个吃饭睡觉的栖身场所,是个布置豪华,设施一流,几乎应有尽有的驿站,但不是久留之处,因为这里不是家。尽管贾府富丽堂皇,在这里锦衣玉食,而且围绕在林黛玉身边的人也不少,可是林黛玉就是对这里生不出一丝归属感。
贾府给林黛玉的感觉空旷冰冷,没有一丝一毫家的温暖。不过这个难怪,探春就从曾经说过“一家子亲骨肉,一个个象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住在这个无时无刻彼此都勾心斗角,充满算计、仇恨、倾轧、争夺、欺诈的地方,心情怎么可能放松的起来。甚至连个和府上没有什么大利益纠葛的小丫头都发出“这个地方本也难站”感叹,何况处于漩涡中心的林黛玉,实在是太累了。尽管身边这么多人,可是真心相对的又有几个?如何让林黛玉对这里产生感情。
离开贾府,有了自己的家,自己改变不了大环境,可是在自己的家里,不用为了礼仪而讲究,不用为了讲究而做作,喜怒哀乐不需要压抑,可以随便展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上面没人管束,下面没有众多的眼睛盯着,时刻找你的错处,自己是自己的主子,多好!不过目前这个也只能在脑海里畅想一番,真正实现的那一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林黛玉轻叹一声,随手翻开《乐天诗集》中的一页,一首以宫女的角度而写的充满“宫怨”的《后宫词》映入眼帘。“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看到这首诗,林黛玉心中一时有所感,提笔按照乐府辞的格式写了一首《笼中鸟》1:“啾啾复叽叽,香笼锁鸟儿。金盘多甘软,玉叶斗琼枝。无意常举首,上望心有疑:天高高几许?新绿可有时?若言足且乐,双翅生何为?”
“姑娘,宝姑娘来了。”伴随着紫鹃的声音薛宝钗从外面走了进来。林黛玉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迎了上去。
“妹妹这是在作什么?”薛宝钗看见桌案上摆着的笔墨纸砚,一边问着一边走近,随手拿起了桌案上墨迹未干的纸张。
林黛玉一面上薛宝钗坐,一面笑着说:“我刚才读了一首白乐天的宫词,想到历朝历代描写后妃宫女的生活的所有的宫词都是一个意思:对君王恩宠的期盼及君恩薄厚的幽怨。不知道有多少如花般的女子被锁在深宫高墙之中,怀揣美好的希望而虚耗青春。我觉得挺没意思的,就胡乱诌了几句以寄一时感慨。”
薛宝钗低头细细读着拿在手里的诗,读毕,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开口说:“妹妹这首《笼中鸟》写得好,借物明理,以词达意,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而且文意深远……更难得的是独辟蹊径,诗中没有旧有宫词中的不甘,哀怨、愤恨之情,帝王的琼楼玉阁在妹妹得眼里似乎一钱不值,大有‘粪土万户侯’之意。不慕荣华,反而向往宫外的生活,带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心思,志趣高雅,非常人所能及,让人叹服。”
薛宝钗对林黛玉的这首诗说了一大篇好话,只是林黛玉还是从薛宝钗的眼中看出了不以为然,甚至带有一丝讥讽,觉得林黛玉故作清高。尽管薛宝钗掩饰得很好,可是对于薛宝钗极为关注的林黛玉还是捕捉到了。
不过林黛玉也不求薛宝钗理解。在薛宝钗这样的女子她们的接受的教育和认知中,能够光耀门楣,壮大家族才是最重要的。偏偏林黛玉的这首诗中却表露不愿呆在在人们眼中代表者无上权势和荣耀的皇宫,反而希望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这能获得以“备选”身份入京希望入宫获取荣华富贵,从而振兴薛家的薛宝钗认同才怪了。只是薛宝钗会做人,就算心里不以为然,也不说破,反而大赞林黛玉志趣高洁。
林黛玉知道薛宝钗对自己的赞扬不是她的真心话,可是听起来还是很舒服,对于薛宝钗的真正态度,林黛玉也浑然不在意。话不投机半句多,志不同道不合,她知道让一个思想道德世界观和自己大相径庭,甚至在某些方面背道而驰的人理解自己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反正她也从来没有寄希望薛宝钗能够理解自己。
再说其实林黛玉这首诗也并不是为那些锁在深宫的女子而写,她是为她自己而写,在她看来,贾府对她而言就如同那些呆在深宫里的宫女一样,此诗不过是林黛玉借那些锁在深宫的女子抒发胸臆,表露自己的愿望而已。
薛宝钗正和林黛玉两人谈论诗词的时候,紫鹃从外面端茶进来,然后两个人随意而坐,闲谈了一番薛宝钗告辞而去。
日子匆匆如流水,转眼贾宝玉已经上学有一段日子了。挺奇怪的,这贾宝玉不去上学,整日在林黛玉身边打转,林黛玉嫌他呱噪,耳朵不得清净。这贾宝玉一上学,林黛玉的耳边倒是没人喋喋不休了,林黛玉反而有些不太习惯,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感觉有点空落落的。不过这种失落与感情无关,只是长期相处的朋友乍一分开的感觉而已。
“姑娘,我刚才去琏二奶奶那里去东西,听说东府的蓉大奶奶病了,而且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只是蓉大奶奶要强,一直瞒着不肯说,强自挣扎着,现在是实在挺不住了,这才倒了下来。姑娘要不要去看看?”紫鹃从外面回来对林黛玉说。
“秦可卿病了?”林黛玉从王通带过来的账本上移开视线,略带惊讶的说。是真病了还是心病?林黛玉可没忘记那次她去东府看戏时中途出来碰见慌慌张张的秦可卿身边的丫头瑞珠,后来碰见了贾宝玉,从他的口中得知贾珍不在席上,不知所踪。如果林黛玉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那么她真是个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