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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每年重阳节,虞家都到西山别院来赏菊,顺便登高。
虞家别院遍植菊花,而西山脚下又有无数权贵人家的别院,皆种植了菊花,留待主人家每年重阳节前来赏菊。
只因西山之上,便有与大相国寺齐名的开宝寺,寺中遍植菊花,有花蕊像莲房的万龄菊,粉色绯绯的桃花菊,色白而蕊呈浅红的木香菊,黄色的金铃菊,纯白色的喜容菊……各色菊花竞相吐艳。
虞家重阳节的活动大致是初八先赏自家别院的菊花,有时候虞传雄还会约三两好友前来。第二日府中女眷与男眷便兵分两路,一大早登山去开宝寺赏菊。
这是权贵富户人家的消遣,林碧落在小户人家长大,哪里知道富户人家的讲究。托义成郡主的福,她也算见识了一回富贵人家的生活。
因走的匆忙,虞世兰又不许她带衣物过来,原想着当日便能回去,哪知道被义成郡主扣留在了西山别院过夜。
第二日起床,便有许嬷嬷亲自送了几套衣物来,有贴身小衣小裤儿,里面的中衣长裤,外面的裙衫腰间配饰,头上钗子,一应俱全。便是妆匣里的胭脂水粉,也是上造之物,还未用过的全新的。
有丫环服侍了她梳洗更衣,待妆扮起来,连许嬷嬷也禁不住赞:“这可不是大姐儿小时候的模样儿么?”只是比起虞世兰的好动,林碧落眉间自有股沉静温婉的味道。
假如不曾亲眼见识过林碧落勇揍府中仆从的凶悍模样儿,许嬷嬷便要将她当成谁家大家闺秀来着。
只因那一面的印象太过深刻,而林碧落当时的形象实在太泼皮无赖了些,时时提醒着她与义成郡主,这小丫头的家教不太好,务必要尽早扳过来才是,这才更加坚定了义成郡主要将外甥女儿弄到身边来亲自教养的念头。
自然,她这般费心尽力,蓄谋已久,连林碧落身上穿的戴的都早早仔细准备了,可是林碧落的想法却与她南辕北辙。
收拾完了,又去隔壁约了虞世兰一起去义成郡主处,吃过了早饭,虞家的女眷们便收拾齐整了,准备登山去开宝寺。
虞世兰身边跟着春桃与绿竹俩丫头,又有两名机灵的小厮,林碧落身边也如是配备,跟着两名丫环两个小厮。
只因虞世兰每年重阳节登山,都是一众女眷里跑的最快的,义成郡主也不指望与闺女相携而行,指点沿途风景了,索性把她身边的人配齐了,由得她自己往上走。
开宝寺几乎算是建在西山山顶,沿途设了半山亭,供游人歇脚。山上大道开辟的十分宽阔,铺着一级级的石梯,可容十几个人并排而行亦不觉拥挤。
因是一阶阶的石梯,车马轿子到了山下一律止步,唯有靠两条腿走上去。这对于富户女眷们来说是一种体力上的考验。
虞世兰与林碧落并肩而行,虞世莲一出了别院门便紧随其后,连连呼喊:“阿姐等等我!”只因虞传雄也才带着庶子们出门,眼睛盯着虞世兰。林碧落扯了扯她的衣角,她这才慢下了步伐。
待到了山脚下,林碧落仰头瞧一眼绵延的石阶,腿都有点软了……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体力爬上去。
“你不会是怕了吧?”
“你才怕了呢?”
“不如咱们比一比,看谁先到半山亭?”虞世兰瞧一眼身后跟上来的虞世莲,厌恶之情不言而喻。
虞传雄才出了门便遇上了同僚,这会还在半路上寒喧呢。
林碧落也不是傻的,她这位表姐对外人恶劣她已经领教过了,对自家庶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昨儿她抱着义成郡主撒娇的时候,看到虞世兰震惊的表情,忍不住给小郡主飞了个眼神儿,意思是“学着点儿,贴心小棉袄这款儿可招大妈们喜欢了”,哪料得到小郡主回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儿!
她这招完全是为了摆脱后面的小白花啊。
“比就比,我还能怕了你不成?!”林碧落提了提裙子,便率先往上爬去。
沿途之上,也有几个少年儿郎结伴同行,那目光直往年轻的女郎们身上瞟。可怜了虞世莲,向来以温柔淑女的形象示于人前,不幸虞世兰与林碧落皆不在乎形象,爬山的速度堪比汉子,眼瞧着嗖嗖嗖就上去了,唯有她姗姗而行,还要注意形象,又记挂着卫姨娘叮嘱的,一定要打探出林碧落的底细来。到了最后不见了这二人的影子,一咬牙只能拼了命的往上爬。
虞世莲与林碧落一路爬的很快,半个时辰便爬到了半山亭,只因她们出来的早,爬的速度又快,想着这会半山亭上理应没什么人才对,哪知上了亭子才发现有人,还不是别人,双方都认识,正是楚君钺与秦钰几个。
有感于楚君钺的追妻计划失败,秦钰打趣了好几日,这才消停了没几日,今日才约了楚君钺爬山,几人又来的绝早,哪知道竟然在开宝寺遇上了。
按说,虞世兰与林碧落这两人结的梁子可不小,无论如何是走不到一处的,可谁知今日二人竟然结伴而行,且打扮的就跟姐妹似的。
平日林碧落打扮的极为素淡,又是小姑娘,也不施脂粉,今日却是穿着义成郡主准备的衣物,与虞世兰身上的品质不相上下,又考虑她是个小姑娘,身上是月白的衫子,却系着撒金石榴红的裙子,亏得她再三抗议,许嬷嬷才将伸到妆匣里的手收了回来,任凭她挑了只珠钗在发间。
不然,依着许嬷嬷的计划,那是要将匣子里黄金镶着红宝石的钗子给插到她脑袋上的。
彼时朝阳初起,她又爬的热了,薄汗初起,面上正是红处红白处白,玉面朱唇,说不出的好看。饶是她不施脂粉,往那里一站,楚君钺也立时有几分移不开眼。
“楚……楚三郎?”
虞世兰是全无准备,看到楚君钺的瞬间全身警铃大响,立时呈斗鸡状转头去瞧林碧落,那眼里明明白白的防备倒惹的林碧落一笑——今日若是虞世兰再有什么过激行为,她可不怕。
向义成郡主告个状,不要太方便哟!
秦钰在旁笑嘻嘻接口:“小郡主怎的就只看见到楚三郎,没瞧见我秦二郎啊?”
虞世兰一翻白眼:“谁人不知你秦二郎跟着楚三郎,那便似苍蝇跟着肉一般?”
“嗤!”
同行的少年郎们有人已经笑出了声来,虞世兰这才察觉出了自己这话不太文雅,不过她向来横冲直撞惯了,自上次在元宵节被楚君钺无视,内心对此人是又爱又恨,此刻拉了林碧落的手,便往空着的石凳上一坐,示威似的向楚君钺抬了抬下巴。
“少将军好!秦郎君好!”
亭子内的少年郎们,林碧落也只认识楚君钺与秦钰,向二人问了好,便坐在那里歇息。
楚君钺点点头,算是与林碧落打过招呼,“我们也休息的够久了,继续爬吧。”
一众少年郎呼啦啦立起身来,秦钰却阴阳怪调来一句:“我很好,不过少将军一点也不好。”目光在林碧落面上扫了下,见她一怔,嘿嘿一笑便率先往亭子外面走了。
反是楚君钺落在了人后,待得所有少年郎们都出了亭子拐到山道上,开始继续攀爬的时候,他却若有所思道:“你将十二郎遣回楚家,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了吗?打了不该打的人你……”心疼了?
最后三个字愣是被他吞到了肚里去了。
林碧落却一下明白了,摇摇头:“我铺子里如今全都弄妥当了,十二郎再留在我那里反是大材小用,屈了他了。并没有别的原因。”
楚君钺的目光闪了闪,却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也不知是想瞧清楚她是不是在说谎,又或者在想别的什么,林碧落在他这种目光下只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待要挪开视线去看山间风景,又觉太过刻意,反更为尴尬,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他却忽的唇角一扬,似带了几分笑意,一言不发大步往亭外而去,身形带着军人特有的矫健之姿,耳边是虞世兰喃喃自语:“他……他刚笑了?”
林碧落忙转头去瞧,见她目光里带着几分伤心与几分恍惚,“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没对着我笑过……”
远处秦钰的笑声远远传了来:“三郎,今日来开宝寺赏菊,可有瞧见合意的?”
明明才爬了一半山路,连开宝寺的山门都未瞧见,他却说什么菊花。偏偏楚君钺答的特别痛快,“原就瞧见了一朵合意的,只是半开不开,待得开了必然要折在手里的。”
——这都说的什么呀?
林碧落一头黑线,心中乱跳,但愿是她多想了。
身边虞世兰却忽似从梦中醒过来一般,掐着林碧落的胳膊质问:“说!你俩怎么这么熟了?还什么十二郎什么的?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儿?”
她从来是个想到就做的性子,这会儿被妒气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记得这是自家小表妹,义成郡主一再嘱咐她要多关照关照。
“他怎么就能对你这么温柔呢?”虞世兰伤心又愤恨。
时至今日,林碧落可不怕她。将她的胳膊往下拉,“你掐疼我了!他对我温柔,还不是看我可怜。可怜我抛头露面挣几个小钱养家糊口,偏偏某些人不讲理,派人砸了我家铺子,眼看生计无着,他可不想法子助我重开铺子?一来二去可不就熟了?”
虞世兰一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这还真要感谢某人做了一回推手,愣将他一个少将军推到了我这商户女面前。男人的保护欲都重,譬如两个女人当着男人的面儿吵架,假如一个只知一味哭泣,又软弱又可怜,哪怕她私下里心肠毒辣,另一个却悍勇无畏,男人自然护着那个只知装哭的了。”
虞世兰似乎醒悟了:“难怪每次阿爹都觉得我欺负了那朵贱莲花儿!哼!他可不知道那朵贱莲花儿有多少心眼子!”忽怪叫一声:“你休得转移话题,明明我问的是他……”
林碧落嘻嘻一笑:“我本来说的也是他,可惜是你想岔了,想到别的地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