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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小院的门吱扭一声响起,小儿听到动静,嗒嗒嗒从房里跑出来,直接扑进了扛着锄头进来的高大男子的怀里,“阿爹,阿娘在哭。”
他长这么大,还没瞧见过阿娘哭。
容绍放下锄头,单臂将小儿捞在怀里,举着他边走边安慰惊慌失措的小家伙:“难道是谦儿做什么坏事了,惹的阿娘哭了?”
小儿气鼓鼓瞪着容绍:“阿爹教谦儿要诚实,怎么自己反要诬赖我?”又一本正经辩解:“方才来了两个人,放下了个大包袱就走了,阿娘……就哭了。”分明不关他的事嘛。
容绍已经举着儿子弯腰进了房,将小儿放下来,摸摸他的脑袋:“谦儿出去玩?我去安慰安慰你阿娘?”
小儿摇摇头:“我也要安慰阿娘。”
容谦无法,只得拉着他的小手,父子两个一起站在床前,看着伏在床褥间无声哭泣的萧怡。她哭的很伤心,却并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号啕大哭,而是肩膀一抽一抽,却压抑着不肯发出声音来的哭法,这样的哭法更见心中难过。
容绍见她虽然哭着,可是右手里却捏着张带着笔迹的纸,便去拿那张纸。感觉到有人拽信,萧怡松开了手,慌忙去擦泪,信却已经到了容绍手中。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行娟秀的字,容绍却低头看了许久。
父母大人慈鉴:
不孝女碧落年有十二,才知严慈滞留边陲,不知归期。当年别离,女儿尚在襁褓,幸得养父母皆贤明厚达之人,待女儿视若已出,家中姐弟友爱,父母大人不必牵挂,只盼身体康健,静待团圆。
想边陲寒苦,女儿唯有捎去银钱二百两,衣物八套,寥表孝心。此银乃是女儿自己所挣,并非与养父母讨要,父母大人尽可坦然用之,不必介怀。
不孝女碧落叩拜
容绍看一遍,抬头与萧怡目光对视一遍,再低头看一遍,似不能信,再抬头用目光向萧怡求证,见对方只是流着泪点头,又不住去擦泪,也不知是喜是悲。
小儿踮起脚尖去瞅,却够不着容绍手里的信,见他阿爹这般高壮的汉子眼眶都红了,这下更着急了,拉着容绍的衣襟便要看信:“上面写什么了?写什么了?给我看看?”怎么阿爹阿娘看过了都要哭呢?
容绍眼眶早红了,粗砺的大掌抚摸他的脑门,语带感慨:“你阿姐……她写信来了。”
小儿目光顿时大亮:“就是阿娘说的那个阿姐吗?我的阿姐吗?她有提到我吗?”
萧怡破涕为笑:“你阿姐……她又不知道还有你……”若是姐弟俩在一处长大,该多好啊?
小儿不跳了,脑袋也耷拉了下来:“原来阿姐都不知道还有谦儿……”真是失望极了!
容绍将他抱起来安慰他:“你阿姐若知道自己有个阿弟,肯定欢喜。”虽然短短几行字,可是从她的信里可以看出,她必定是个宽和仁爱的好孩子,不然焉能与姐弟友好相处?
“真的?”
“真的!”
小儿高兴的从容绍怀里下来,跑去外面玩了。夫妻两个相视而笑,皆目中半含欣喜半含心酸。
萧怡将大包袱里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但见衣物皆是用厚实耐磨的棉布做成,针脚细密。冬衣厚实,里面絮着厚厚的棉花,足可抵御边陲寒冷,春秋衣物皆是夹的,样子最是简洁大方,颜色一律是不打眼的,但摸在手里便知用心之处。
她拭干了泪,拉起一件棉衣来,让容绍来试试,“若哪里有不合适,我好再改一改。”
容绍将身上劳作的脏衣脱掉,拿面巾又拭了拭背上的汗,这才裸着上半身,将棉衣套了上去,一试之下顿时极为惊讶:“这倒像是量着我的身形做的,真合适,真厚实。”虽然是七月酷暑,这件棉衣上身,直热的他满头大汗,但他抚抚这舒服温暖的棉衣,却怎么也舍不得脱下来。
萧怡眼里的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拭了泪,却笑着打趣他:“阿兄怎么年纪越大,眼皮子越浅了呢?早几年还没觉得你这样儿,怎么闺女捎来了件棉衣,就舍不得脱了?你不想试试春秋的衣服?”
打开春秋的衣服,这才发现春秋的衣物里面各夹着两套贴身里衣。里衣亵裤的料子倒不是外面这种耐磨厚实的棉布,竟然是上好的雪缎。
萧怡打开自己的春秋衣物,发现她的春秋衣物里面不但有里衣亵裤,还有抹胸小裤,夏季里面穿的罗裤儿,有别于外衣不打眼的颜色,她内里的衣物尽是鲜艳的颜色,桃红葱绿,正红鹅黄……
到底是女孩儿,不但准备了贴身衣物,还准备的这样细心妥贴。
萧怡捧着这些丝滑绵软的贴身衣物,又一次哽咽失声,被容绍按进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无声安慰。
——他们的女儿,原来不止是平平安安长大了,而是出落的远比他们期望的更为出色更为能干也更为贴心!
林碧落不知道她那一个大包袱在容绍与萧怡心中引起了涛天巨浪,当初准备这些东西,也是暗中央了周大娘陪她去的成衣铺子,专门寻的裁缝做的。东西是她与周大娘一起挑的。二人的尺寸周大娘也知道。
为此,周大娘好些日子都没去林家,只觉同对何氏略心虚。
林碧落能记挂着边陲的萧怡与容绍,她心中又高兴又心酸,可是不经过何氏同意,偷偷捎东西给他们,周大娘心中总是有点不安。
直到后来林碧落特意告诉她,会找机会向何氏坦白,她这才心安了下来。
进入八月,林碧落早雇人去将李富贵小院里摆着的所有雕件拿了回来,哪怕价格再高,卖的人却不少,着实热销。许是见半闲堂生意好,封丘门大街最近也新起了三四家类似的店,但里面的东西却远远不及半闲堂。
除了没有林碧落买的这些小食,那些花果茶因为没有冰糖提味,加了饴糖,颜色混浊,不少客人去了一回便又回头光顾半闲堂。
不止如此,便是半闲堂内里的设置不但比不上,而且摆件也及不上半闲堂。其中有一家也不知道从哪请来的雕刻师傅,雕个房子啥的方正的东西倒不难,难就难在不会雕那些灵动的小动物。
若是有图,照着雕出来的那也是死物,李富贵同志的手艺甩出了那位雕刻师傅八条街去。生意自然就比不上半闲堂了。
没过多久,好几家铺子接连倒闭。因为有了比较,半闲堂在这一带竟然出了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连带着,林碧落也出了名。
有人家打听到她尚未订亲,便有不少人家托媒婆前来提亲,泰半是商户,区别在于有的生意做的大有的生意做的小。
何氏如今是尽顾着接待媒婆了。
谷氏听到消息,便有些坐不住了,亲自上门一趟,试探何氏的口风。
“亲家,我瞧着你再不把三姐儿许出去,恐怕家里门槛都要被媒婆踏平了。莫不是你想给三姐儿寻个高门大户的婆家?”万一何氏真有这个意思,她就要回家劝邬柏好生歇了这心思。
何氏也有些发愁。
从七月中开始,她便日日请了周大娘过来参详,参详来参详去,也觉得三姐儿这样的处境,唯有寻个知根知底的人家,日子过的和和美美便好。至于高门大户,那是万万不能去的。
二人商议许久,再提起邬柏来,便觉得着实不错。
邬家人的性子都宽厚,尤其邬柏那模样,瞧着是对三姐儿上心了。哪怕林楠去了应天府书院,他被邬捕头送到了武馆去习武,也隔个半月十天的要到林家来一趟。
许是如今出去见过的人更多了,比以前更会说话了。
“楠哥儿老不回来,我有时间便来瞧瞧伯母,也算是替楠哥儿尽尽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