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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要走长途的,这马车比平日接送的要大些,布置得十分舒适,车内铺着软毯,顶头是一排长柜,柜子前有一张小几,几上,吃食,茶具自是一样不缺,两边却是用锦垫铺成的半高长铺,有些像软卧车箱,可坐可睡。
商子兮跟在后头入座,两人坐稳后,车帘被放下,外头响起了潆儿的训话声,不外乎是一些主人不在,各自守好本份之类的,没有太多新意。
等她说完后,商子兮轻轻说了句,“坐稳了。”伸手敲了敲车壁。
一声吆喝,马车缓缓移动,听到了大门的开启声,闻人罄心微微一动,凑到了小窗边,隔着窗纱,看到车架慢慢驶出,待稍离开了些,那两扇木制大门被人推了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样的声音,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听过,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来,可现,离了这里,却不过是从一个小牢笼走进了另一个大牢笼。
且行且远,一路上,熟悉的,陌生的,渐渐远去,淡出视线,直到出了徐州城府,心里头似乎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松动。
出了城,便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比起过去坐在火车上,看到的田地,小楼,这里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些小林子,中间也会有些农田,却都不太具规模。
有些无趣,收回了目光,车里只有两人上对而坐,又不免有些尴尬。
好在,这样的气氛很快被打破,商子兮从小柜里取出了一份地图,平铺于小几上,“这回走陆路,从徐州到京城,大约要二十日左右,你且瞧瞧行程。”
依言凑了过去,地图画并不算精细,却也能看出个大概,顺着路径,数了数,要经过五个城池,当中还圈了几处,想来是住宿的地方,路线不短,中途还需要绕过好几座山,余光看到了运河的标示,眉心微微一皱,“为什么不走水路?”河道直直向上而去,十分明显,若是走水路,可以节省至少一半的行程,何况所谓的官道是远不能和高速公路相比的,说白了,不过是相对平顺的石泥路,马车再好,也免不了一路颠簸,两相比较,很明显走水路要好得多。
商子兮闻言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变了变。
“我只是随口。”看出了她的不自在,闻人罄没有追问的意思,自顾自低头看图。
静没了片刻,那人突然开了口:“我怕水。”眼睫垂落,轻声说出真相:“溺毙的滋味并不好。”
心脏狠狠地收了收,闻人罄猛地抬头,这人已侧过了脸,望向窗外。
其实,很多事,并不是那么难猜的。
那晚猜到流枫就是商子兮时确实是震惊的,而她与君然之间的恩怨究竟如何,足足让闻人罄纠结了一晚。
很明显,君然撒了谎,所谓流枫为爱牺牲,以命相胁根本就是假话,如果真如她说的那般,如今拥有着商家家主身份的流枫,绝不可能不与她相认,更不可能在看到君然后,有那样的神情。
还记得溪梧对流枫失足落水之事有过怀疑,她提过,那船是有栏的,不应该是那么容易掉下去的。
流枫是不愿意的,或许不止是不愿,对此事的抗拒她已到了宁死不从的程度。
溺毙,闻人罄很擅长游泳,可是,初学时,脚站不到底,手用不上力,身体下沉,水从鼻孔中略过气管直灌入肺,那透不过气,呛得胸口满是刺痛的感觉,却一直深深地留在了脑海里。
怕水,没错,在记忆中,从不见商子兮靠近过水,就是湖边小亭,都不曾见她坐过。
兮苑,卢宁口中小姐最爱呆着的地方,为何会被一直荒废,谜底已在眼前。
何等的绝望与恐惧,才能在心底刻出如此深的阴影。
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被至爱之人背叛,与自己何其的相似。
不,这人远比自己要惨得多,叶珊的离去,成为了自己不灭的痛,而君然的出卖,却是这人最终的殇。
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那么多年,自己就是到死去的那一刻,仍无法对离去的人有半分谅解,眼前这人,又怎么可能因为那三言两语,轻易放下过往的恩怨。
可是,为何那张复仇的网,偏偏困住了自己的心。
即闷且酸的感觉在体内久久难泄,别过头,望向窗外,景不入心。
微风带着细小砂石吹入眼中,伸手揉了揉,抹去眼角流落的泪,却不知,那份湿,是为她,还是为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