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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师父,那位形容成熟旖旎却依然情感纤细如少女的道姑,为他取了新的名字,以梁氏一族的族姓为姓,但不知是出于对他命格的诠释,还是对他未来的期望,又抑或那时他出现在她眼前时正是映着东升的旭日,给的名便是叫做少阳。
少阳。梁少阳。这个名字比“鬼童”更加为身魂所接收,但更多的时间里,他耳畔期望的,还是盈盈那一声轻轻的、小小的呼唤。
她的生长原本就比常人要缓慢得多,当时浊气至甚时,数十年都只能压制在四五岁的模样,后来解了身体天然的禁制,但在西玄洞府这等世外仙域中,于外界更是黄粱一梦般的存在,她便似乎总是悬停在这个时刻里。少阳成长为长身玉立的青年时,盈盈还是小孩子。
很多年里,他抱着她睡觉、吃饭、散步,看眼睛能看到的一切,他为她梳头为她穿衣服,在所有的时间中都与她相伴。盈盈看上去越来越好,在西玄眼中却是越来越绝望。人总是贪婪的,身体糟糕的时候期待她能健康,健康的时候又奢望长生——可是盈盈无法修行,她的所有脉络都被浊气尽封,唯一能畅通的气脉却是天生断裂,侥幸接好也太过脆弱。
修仙之路漫漫无边,盈盈却注定是生命中一块会消失的疤痕。
而再惨痛的伤终有一日会如流星无痕。
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之后,有些观念也潜移默化着改换。四府主终究不忍少阳一身根骨白白浪费,收他为徒,传他功法。
于是,每当他修炼之时,盈盈就在那广寒石铸就的宫殿里静静等待。
盈盈也不是非跟着他不可的。在少阳未走近她生命时,她便已经孤单得沉默得待了那么久。少阳不在身边,最多就是像那么久以前的那样,那样苦痛却那样努力得活着。
她很乖巧。她太过乖巧。
岁月真如流水一般。
后来少阳就一直是青年的那副模样,盈盈又长了些,却还是少女般的稚嫩与年幼,再后来,少女的鬓边出现了白痕,柔软的乌发渐渐得,染就了银色的月华。
——当年藏在水晶纱帘后面,温柔又小心得望着他的女孩,后来傻傻得牵着他的手,说你怎么没变呢。
少阳从一根一根数着盈盈的白发,到后来数不尽便若寻常般挽起,心底那些沉淀已久的怨恨也一日一日慢慢重现。
盈盈是不懂这些怨恨的。她从来学不会怨恨这生命仇视这世界,她连埋怨都不会,但她许是能明白他在为她伤悲。盈盈从没见过镜子,她便是从别人的眼睛里,慢慢勾勒自己的模样。她只是对他笑,小心翼翼的,温温软软的,笑。
很久以前身为仙人,不求便已亘古存在,现在他摸着凡人长生的边缘,却真正懂得痛彻心扉是什么滋味。
那一年君山福地的公主缠着他不放,法会没结束他作为东道主的主事之一没法拂袖而去,心下虽不耐面上却不曾表现,但后来几位府主显然动了这个意向时,少阳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去了东苑,生生两年不曾迈出广寒殿一步。
他日日夜夜抱着盈盈,就像守着随时都会消失的幻影,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有在望着她时,那眼神是温暖又柔和的。
盈盈就像是从他的血肉里活生生撕裂出的部分,即使不曾说出口,他们也知道,这是天定的姻缘——可是直到最后,少阳也没有教给盈盈,什么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9.14
偶尔诈尸一下,证明字典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