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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人长身儒雅,面容俊朗,与华璧容貌有几分相似,只是不似华璧出鞘之剑般的凌厉,而是温润如玉,正是率两千援军过来的将领,也是华璧的庶长兄华沛。
他开口道:“十年前,当利与我朝缔结盟约,以漠河为界,息战三十年,秋毫不犯,将军不可再射。”
“当利人向来寡廉鲜耻,反悔如喝茶。”华璧冷声道:“秋毫不犯,那这两千山匪算什么?”
“二弟,他们是被当利王驱逐的反军,我们却是大祈正规军啊!”华沛苦口相劝。
“此人不除,他日必为我心腹大患!大哥不必多言。”眼见着浑冶身影就要进入土堆后,华璧掰开华沛五指,又是三箭,一箭直中浑冶胸口。不想对方速度不减反增,转身躲入土堆中,连衣角都看不见。
华沛唯恐华璧一时冲动、率人过河,欲再次伸手拉住对方。
“罢了。”冷静下来的华璧看了河水一眼,打马后退。再如何,他也不能真视两国盟约如无物、涉水追杀。
浑冶一走,这场仗也就到了尾声,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当利残匪,很快就被剿杀或捕获。
之后便是一些后续琐事,扑灭山上大火避免蔓延,一一记录此战军功,安抚之前被这些当利匪徒抢掠的百姓,山岗上能找到的粮财都送还于民,让幸存百姓认领被当利人残忍杀害的亲人,无人认领的集中埋葬……一应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
华璧在中帐支额小憩,外面传来脚步声。
“麾下军侯华沛告进。”
“麾下军侯桓宇告进。”
“麾下军侯华磊告进。”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华璧睁开双眼,晃了晃脑袋,恢复清醒,“进。”
华沛、桓宇、华磊三人掀开帐帘,前后入内。
华璧正坐在案前,他身后屏风上绣着猛虎入林图,一左一右各挂着鹊画大弓、青铜宝剑,熠熠生辉,案上累着高高书卷,有古籍兵书,有地形异志,也有军中事务。
“粮财都已经全部归还边境遭抢百姓,父老都很感激。”华沛率先开口汇报道。
华璧点了点头,桓宇继续,“大火已灭,军功也一一记录,我军三千人马,死一百五十七,伤五百七十二。死者尸首都已经找到并收敛好,抚恤金也已备好。”言语间,他那吊儿郎当的脸罕见地整张绷着,虽然对阵两千当利悍匪,这已经是最少的伤亡了,只是面对战死同袍的心情依然无法不沉重。
帐中的气氛有短暂的凝滞,过了一会儿,华璧才缓缓点了点头,“好。”他把目光转向华磊。
“我军共歼敌一千一百二十三人,俘敌六百八十二人,其余匪徒遁走。”华磊说完,又欲言又止。
华璧有些奇怪,“有什么事?”
华磊低头似乎在整理措辞,华沛向前一步,先开口道:“这六百八十二个俘虏中,其中有三百多个是投降的,自古不杀降兵,还有三个是被当利人胁迫加入的祈人,都要处死吗?”
闻言,华璧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居然还有祈人?”
帐中气压骤低,华沛心头一跳,想到这么多人命,他硬着头皮道:“他们也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无论如何也是我大祈百姓,而且那些降匪也是听从号令行事,不该杀。”
“大祈百姓?”华璧冷冷一笑,忽然站起身,抽出挂在右侧的三尺长剑,寒光一闪,长案一分为二,发出一声巨响,桌上陈列轰然倒落,“我大祈没有这种贪生怕死的百姓,我襄州更没有这种残害同胞的畜牲!格杀勿论!”
无形的压迫从他身上陡然弥散开,华沛一时呐呐。
桓宇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华磊,朝华璧努了努嘴,小声道:“生气了。”
华磊面无表情,没有吱声。
“桓军侯想说什么?”锃一声响,华璧收剑回鞘。
完了,桓宇心内哀嚎,抬头,沉吟一息,道:“属下之前在思考如何恳请殿下不要动怒,免得气坏了千金之躯。”
“哦?”华璧气笑了,重新坐下,挑了挑眉,“那可想出什么法子了?”
“末将愿为殿下击筑高歌,彩衣娱上。”
“……准了。”
帐中的气氛变得轻快起来,一扫之前的压迫与冷凝,见状,华沛再次上前,“那三人,即便情理不容,法理却无依据,请将军三思。”
“祈律,凡阵前降敌,父母、妻子、同产,无长少,皆弃市。”华璧脸上笑容渐渐敛了下来,“他们既非将士,不用军法,三族得免,死罪难逃,此法理也。”
“那……那三百降匪呢?”
华璧直视华沛,“大哥难道想说那些只是听从号令的匪徒无辜不成,那我手无寸铁的边境子民难道不无辜?”
见华沛还欲再言,他抬了抬手,“大哥不要说了。桓宇带大哥去见见那些还未入葬的百姓。”
“大公子,随我来吧。”桓宇带着华沛一路往西,只见离中帐二里远处,有一大片空地,上覆白布,上面躺着几百俱尸体,都是士兵们好不容易把手、脚、脑袋给拼回去凑成个全尸的。
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垂髫小儿,有襁褓里的孩子,甚至还有怀胎十月的妇女,她们身上残留着被侮辱的痕迹,肚子被剖开,肠子与内脏流了一地,里面的孩子被强行拉出来用长矛刺穿身体。
华沛面色发白,“怎么……怎么如此残忍?他们难道不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