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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雅不动声色提起脚尖,往阿源蹲下来的屁股上踢一脚。阿源猝不及防,摔到地上:“小雅,你——我哪里得罪你了?”
“她是我女儿,你勾引她做什么?”安知雅提着眉毛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这状况,还有听到响动跑过来看究竟的张齐亚与小禄,李墨翰当机立断给张齐亚使了个眼色,接着对小禄说:“你跟我过来。”说完,他是不容分说,拉了妻子往三楼的空房间走去。
被丈夫拉进没有人的房里后,安知雅刚才火热的神经,终于冷却了下来。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声不吭,像是在极力反省。
李墨翰对小禄发话了:“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早上。”小禄说。
“然后呢?”李墨翰道,“你知道阿源房里供热管坏了的事吗?”
“我昨天下午去到时听他们说起。回来后,马上和七婶先说了这事。”小禄说到这,忽然明白到这其中的问题,大讶。“怎么,没有人修吗?”
“今早我和你嫂子去到那里,一见整个屋子都是冰的。尤其是病人住的房,那叫做一个冰窖。问人,大房派来的管家说要等几天才有人过来修。这其中的借口和托辞,不用多说了。那管家,我和你嫂子当场做了主张把人给辞了。”李墨翰以平静的语调述说今早上发生的一切。
小禄低着头,焦躁地看着自己的脚,有点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呢?七婶那为人我还是清楚的。昨天我和她说时,明明交代过这是个很重要的病人,一定要赶紧修。她答应我,马上派人,说那房子的供热管是老毛病了,只要熟悉的老工人一看,晚上必定能修好。”
李墨翰听了他这话,只冷冷冰冰地以事论事:“以后,这些事,你得多长个心眼。有什么事先打电话给我。我相信供热管的事,你昨天也没有告诉你嫂子。”
“是的。”小禄低下来的头一侧,对安知雅递过一个抱歉的神色。
到这里,他是想明白了,恐怕这次大房做的这么绝,主要针对的还是安知雅,谁让徐乐骏是安知雅的表哥呢。
李墨翰让小禄到这里当着安知雅的面进行这样一次谈话,目的是为了避免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毕竟一个自己老婆一个自己兄弟,自己在外的话,还得靠兄弟罩着自己老婆。思索间,他脸上的神色已翻转了几遍:“修理供热管的事,阿源说要自己找人。那肯定是要不得的。你和他说,这事我会出面摆平。”
“八哥是想去找爷爷奶奶谈话吗?”小禄问,心里也在摇摆是该劝和还是不劝和。
李墨翰摇摇头:“昨天奶奶找了你嫂子,专门在路上拦人,同时出了这趟事。不用想,奶奶对你嫂子和我,都有怨言。如果我今天带不带你嫂子上门拜访你爷爷奶奶,你爷爷奶奶无论如何是要踩低你嫂子的,我是不可能让这样欺人的长辈欺负自己内子。最终结果,就是又被外人看了一次笑话。你嫂子都忍了,我没有理由不忍着先。”
丈夫这番话,让安知雅侧目。李墨翰的脸,侧对着那窗台,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对着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眼睛里映着早上灰色的天空里射下来的一束光线,泛着磊磊的日光,一种收敛的沉静使得他人益发冷清高雅,宛如雪中插着的一根竹。
小禄也是对着他看,声音里面不由自主又尊敬了许多:“那哥是想找回七婶?”
“找你九哥出来。通过他,问你九嫂管理供热管的工人是谁,私下使点小钱把这个事给解决了。越是息事宁人,对方诡计自破,固然恼怒,但是,不会给外人笑话。眼下,我们的动作不能大,大,只会给所有人借口。”李墨翰说。
小禄听到此一惊:“七婶她——”
“所以最好这事不要被你七叔七婶知道。通过你九哥就可以了。”李墨翰其它不言而喻的话收进腹内。
回溯七婶同小禄说的话,既然已经知道楼中负责供暖的供热管出了毛病,却不在人进驻的时候马上派人修理,十有八成是故意整的这招,为难三房,又是为难徐乐骏。至于这主意是七婶出的,还是大奶奶,暂时没有定论。大奶奶的可能性可能更高一些。即使如此,七婶是逃不出大奶奶的掌心,怎么可能违背大奶奶做事。倒是那个九嫂,可能会因为上次老人家对待孩子的事,有意与他们夫妇亲近。这与安知雅上门拜访大房时九嫂抱着孩子对自己亲近,相反七婶不以为然的一系列反应,都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心思。
安知雅默默佩服的是,丈夫出门在外,却对李家里所有人和事都像是了如指掌似的,只要听别人一说,他人的心思立马能猜到七八分。
有了李墨翰这番分析和安排,小禄接下来去做事,基本不用自己想,信心十足,手到擒来。
李墨翰对李家家内观察这么多年,有一定的经验。什么人招进李家都好,他都与其他李家人一样,握有第一手资料。再以自己对那些长辈多年的了解,这些人进来李家后会发生什么变化,都可以推测到多数。对李家,他是深知其中厉害,但不怕。他怕的,往往是自己完全想象的状况在自己面前发生。比如今天,妻子面对阿源的强烈反应。即使在大弯村时妻子已有表达出这样强烈的一种情感,然而,还是让他内心吃了一惊的。不管出自任何原因,他马上把妻子带离了现场。
“小雅。”
与小禄说完话,安知雅知道丈夫接下来肯定是要与自己深谈的,道:“我以后会注意。可能今天突然见到人,有些不适应。”
“你的不适应,是出于什么原因?”李墨翰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坐在她面前,双手交叉着,头微微伸着,是一副专业的倾听的姿态。
他是个众所周知研究基因的学者,但极少人知道,他被人派到那支著名的医学部队里头,不是由于他在遗传学上的造诣,而是由于他在心理学上无人可比拟的优势,所以,他能在关键时刻压制住部队里头最厉害的军官。
“我——”安知雅蹙着眉,“我看到他,就想发火。”
“你姐姐的原因吗?”李墨翰声音很轻很轻,怕会吵到她体内自问的灵魂。
“我想是的。”这是安知雅在默了许久后的答案。
“我想说如果,如果你姐姐的事和他并无关系,你会原谅他吗?”
安知雅在眉头狠揍了下后,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在她那张脸上持久地凝望着,李墨翰心里面的话反复地斟酌:“小雅,允许我说句实话。”
“你说。”
“你在怕他。”
感觉是心头一刺,她仰起的眼睛,与他相望。他能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忿怒、不甘、羞辱。于是他一切都明白了:“你和他打过赌,你和他争过,但你都输了。”接下来的那句话,他声音里夹杂出了隐隐的痛楚:“从某方面而言,或许你自己不承认,他其实可以算是你当初爱慕的对象。”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抓住了她的手,继续说:“男女之间产生的爱慕情感,绝大部分基于自己本身办不到而在对方身上能看到自己所希望的。我当时认定你今后一定会爱上我,也是因于这个缘故。”
她爱他吗?她爱眼前这个男人吗?她承认他对她很好,很温柔,可是——她偶尔会想,或许时间回流到她第一天上他家,远远地望着他的那种感觉是不是更好。而现在,他突然给了她这样一种感觉。
“保持婚姻长久的秘诀,在于随时和对方保持一种新鲜感。”把她细长的手指头放在自己掌心里小心地握着,李墨翰微笑道,“我会让你进一步了解我,但我会永远走在你前面去。”
她目不转睛,在他的笑容里寻找,寻找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房门在开了条缝后,又悄然无声地关上。走廊里,拖鞋的啪嗒啪嗒,轻然地踩在毛绒地毯上。李墨源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迟了一步的,就是迟了的。走到二楼拐弯口,全叔忽然像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幽魂,出现在他面前:“源先生,太夫人让你过去。”
对于这位李家老祖宗,李墨源真是谈不上任何感觉。相较下,对小禄,他的感觉好像还深一些。老祖宗的命令代表最高权威,没有人敢推拒。再说他李墨源犯不着和老祖宗硬顶。走一趟,听听老祖宗牢骚,最多不好听的话,像是风从耳边刮过。
走到老祖宗卧室的门口,迎面见到小丫头从老祖宗房里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嘴角一努,非喜非嗔。
“好像小孩子。”小丫头皱了皱小眉头,终于对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李墨源伸出的手,闪电状地在她小脸蛋上一捏。小丫头往他要缩回手时,小兔牙不失时机在他手背上一咬。紧接,两个人两双眼睛瞪足了十万火烛,互相瞪着谁也不让谁。
“阿源。”卧房里老夫人不得不喝令停战。
这孩子,长这么大了,居然还和小孩子计较。
在他要迈开步子往前走时,小丫头不忘鼓足腮帮子对他的背后吹气:“小孩子,小孩子——”
阿源顿住脚,回头要抓人。小丫头却是一溜烟地跑了。于是,他只好转回身,走进老人家房里,道:“太奶奶。”
李太奶奶看一眼他脚上那双拖鞋,眉不皱,说:“听说你回纽约后,被人接去了摩根大通。”
“是的。那里出现了风险管控失常。有人请我去看看。”李墨源道,眼睛既不看老人家,也不像是畏缩地低卑着,左顾右望,像是对这屋里任何新摆设感到兴趣。
“有兴趣想回家里帮忙吗?”李太奶奶问。
“还是不要了。”李墨源两只手插进了裤袋里,这时的他,又失去了那种孩童般的稚气,大眼镜下含着一种深沉的目光。
李太奶奶在一刻的沉默与深思后,说:“你并不比这李家里的任何孩子差。”
“太奶奶,我并不埋怨你刚刚才问我要不要在家里做事。”李墨源慵懒地一笑,似城府似天真,道出老人家其实根本不需在意他。
的确,若不是他这一次突然回纽约动作,李太奶奶根本不知道这个亲生父亲不明的外孙子,几时起已经有这样的能力。还有,怎么会忽然和她最宠爱的两个曾孙子李墨翰和小禄亲近了。两者相比之下,李太奶奶肯定更介意于他接近李墨翰及小禄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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