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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穆坐马上,手腕拢住缰绳拉着马停了下来,他盯着眼前这正陌生容颜,竟是有一种近乡情却恐惧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炎热日光暴晒他直挺背脊上,棱角分明英俊面孔不停流汗,那一颗颗汗珠映衬阳光下仿若带着光宝石,刺梁希宜睁不开眼睛了。
真是丧气,出门送个王煜湘还可以碰到欧阳穆这尊大佛爷。
她以为自个挡了欧阳穆出城道路,急忙戴好纱帽低下头进入了马车,不打算同他有任何交流。梁希宜心胸再宽广也是个姑娘家,欧阳穆上次那个滚字,她怕是记两辈子也难以忘怀,什么玩意儿!
一阵嘈杂马蹄声从后面扬声而来,上官虹带着一队亲兵追了过来,道:“出了什么事儿吗?”
早上欧阳穆明明召集大家聚一起说有会要开,然后莫名其妙好像想起什么就跑了出来。
大家有些措手不及,留屋里等候大公子,没想到大公子一去不复返。众人惊觉小主子是不是发生事情,一路追赶出来,没想到城门口处看到停下来发呆欧阳穆。
两旁商户小贩见眼前都是人高马大军爷们,急忙收拾摊子,躲旁边,大气不敢喘一声。
欧阳穆沉默不语,目不转睛盯着梁希宜马车平静掉头,滴答滴答远去,然后变得越来越小,消失漫天黄土头。
上官虹微微一怔,舔了下嘴唇,小声道:“用追过去吗?公子寻定国公府三姑娘有要事相谈?”
欧阳穆回过神,冷冷瞪了他一眼,道:“谁也不许擅自妄为!”他不再是上一世毛头小子,感情这种事情,总要徐徐而图之,他有一辈子时间同她耗着,他垂下眼眸,深邃目光荡漾着莫名情绪,他忽启口,说:“上次查事情如何了?”
上官虹愣了一下,道:“资料都放书房里了,公子现就可以回去审阅。”
欧阳穆点了下头,胸口莫名畅极了,两腿一夹,甩鞭子扬长而去,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灯火阑珊处!
上天果然怜他,待他不薄呀。
欧阳穆顿时觉得意气风发,完全没考虑过梁希宜怎么会对他有哪怕一丝好感……
他回到府上就直奔书房,翻看资料仔细阅读,果然不出所料,梁希宜六年前陪同祖父入住东华山,五年前遭遇雪崩奇迹般救活,原本柔弱身体反而越来越健康了。
欧阳穆一点点审阅里面记录,生怕错过一点梁希宜成长细节,简直是越看越激动,看到两个宠物闺女一个叫做桓桓,一个叫做阿寿时候,他平静无波眼底再也无法控制流下了泪水,他们桓姐儿,阿寿,他们一家四口,这一世终于有机会再次团聚。他可以没有儿子,但是一定会有两个女儿,他会好好为妻女建筑起坚固堡垒,谁也无法轻易闯入。
当然,目前第一个要解决问题是,秦家已经正式将提亲提上议程,打算交换庚帖了。
欧阳穆垂下眼眸,别说是空壳子陈诺曦了他都原本不打算让给别人,何况是他苦苦追寻真正媳妇。他不会像灿哥儿般意气用事,却绝对不会让梁希宜嫁给秦宁桓,或者说绝对不允许有谁能娶得了梁希宜。他不介意梁希宜是否会变心爱上谁,他根本没指望梁希宜可以爱上他,他就是想守护着她,给她遮风挡雨一辈子,不求任何回报,否则他活着这辈子有什么意思吗?还不如变成一杯黄土,倾洒她前一世墓地旁边,随风流逝。
秦宁桓一个小书生能有多少定性!这门亲事又不是他娘看重,而是秦府老太君安排,梁希宜嫁过去早晚会受婆婆刁难。待小书生同梁希宜年轻时候情分淡了,以后梁希宜肯定不会幸福,所以他决定早将秦宁桓打发离开。
得到一个人方式有很多种,他不是欧阳灿,不会像上一世那般单纯幼稚,今生,一切都重开始,他有决心,毅力,时间,充分准备虏获梁希宜全部。
他同秦宁桓不一样,他不用考虑任何人,不乎科举,无视皇权,对于家族之心都十分淡薄,他生命力,骨头里,只刻着上一世关于陈诺曦一切,他眼里,心里,有她存就足够了。
至于欧阳灿,欧阳穆微微有一点愧疚。
但是他重活一世便是为了补偿上一世陈诺曦,所以谁也无法阻挡他闷头走下去,哪怕这是一条黄泉路,他也会毫不犹豫往下跳,万丈深渊,披荆斩棘中,风雨无阻独自前行。
他已经死了,长剑穿胸,他亲手结束自己生命。
他亲眼看着鲜红血液浸染前世妻子素色衣衫,他不怕死,不怕疼痛。
他对爱人心比谁都坚定,所以,他只会越来越无所顾忌,放荡不羁,因为真正陈诺曦活着,她居然是活着存,这便是他心底前所未有巨大慰藉。
他,因此变得无所畏惧。
这,真是,太幸福了……
上官虹门口等了半天,副官公孙阳过来催促数次,今个这会到底是开不开了!小主人原本吩咐商讨事宜到底是商讨,还是不商讨了,能否给个准信儿!
上官虹犹豫半天,顶着巨大压力叩响了木门,决定进入屋内稍微打扰下闷不吭声主子。
他脚丫刚刚迈了一步,没想到一抬头,映入眼帘少主脸颊上竟是挂着泪痕。
他不是眼瞎了吧……
他真是瞎了眼才会这种时候冒然撞入,怕是会被戳瞎双眼……
欧阳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眼底雾蒙蒙一片,淡淡说,:“你坐过来,我有事儿要问。”
上官虹战战兢兢坐他书桌对面,琢磨如何立刻闪人离开。此时大公子明显气息紊乱,情绪异常,傻子才会认为有什么话题值得商讨。
“我要查下秦家二少爷秦宁桓,他有几个表姐妹,可是有关系极好,或者很亲密?我记得他娘亲王氏同白氏三房某个舅母是姐妹?他娘亲如何?可是有心仪未来媳妇人选,等等零七八碎迅速帮我整理信息,明日拿过来。”
明日……上官虹毫不犹豫点了下头。
“还有,不许再查梁希宜,保持距离,谁都不许去打扰她,全当没这个人便是了。”欧阳穆不想打草惊蛇,如今他同梁希宜关系如履薄冰,已经是差不能再差了。
想起上次自个同他发怒,欧阳穆恨不得抽死自个,明明是欧阳灿纠缠梁希宜,难道还不能允许梁希宜拒绝了吗?人立场一旦改变,真是说什么都有理……
“秦宁桓应该是有通房丫头吧?”欧阳穆忽然想起什么,启口道。
上官虹哭了,大公子到底是喜欢陈诺曦,还是梁希宜?又或者他们一直搞错了,秦宁桓才是他真爱,如今连秦宁桓娘亲和表妹们都不放过,一定要查个底朝天!
夜晚时分,几匹马从城门入城,一名英姿飒爽少年带着两个小兵抵达靖远侯府,汗水顺着黝黑脸颊流了下来,他先去给白容容请安后,冲着欧阳灿,说:“大哥呢,听说你有喜欢人啦!”
他身材高大,面容同欧阳穆有些相似,继承了欧阳家典型棱角分明俊朗容颜,但是一双眼睛细长,习惯性弯起来,比欧阳穆多了几分让人亲近之意。
欧阳灿情绪一直很低落,尤其是母亲白容容对梁希宜厌弃,让他特别为难。
听说自从他和大哥去南宁平乱,白容容便生了一场大病,还同皇后娘娘欧阳雪发下狠话,若是她敢依着他性子,同皇帝请旨赐婚,她就立刻出家……
这次来到京城是靖远侯府二少爷,欧阳岑。
他比欧阳穆小两岁,虚岁十八,妻子是西平郗氏嫡出女儿,小两口正是浓情惬意之时,成亲一年便怀孕了。为了保证靖远侯府第四代安全出生,靖远侯夫人吩咐孙子按照规矩同妻子分房而居,所以欧阳岑索性领了这次差事来到京城跑腿,顺便看望大哥和幼弟。
两个人来到后院,因为忙于整理信息,欧阳穆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书房,全身心琢磨着如何让梁希宜愿意嫁给他,还乐意生下桓姐儿和阿寿,然后一家人团聚过上幸福生活。这已经成了欧阳穆此生奋斗目标,他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
上官虹见到欧阳岑,诧异说:“二公子,你怎么来京城啦。”
欧阳岑挠了挠后脑,笑道:“上官大哥,祖父让人给大哥信儿,我闲着就来了。反正也好久没见大哥,怪想他,哈哈。”
上官虹年方四十,虽然是欧阳穆下属,同时也是看着他长大长辈,不由得目光露出慈祥神色,道:“岑哥儿是让人放心,听说二少奶奶怀孕了,真是我靖远侯府大幸事。”
欧阳岑不好意思腼腆一笑,说:“我还想亲自同大哥说,看来已经有人报备过了。”
上官虹情不自禁大笑起来,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通知大少爷。”他回想起欧阳穆此刻模样,为了维护他弟弟们面前形象,还是通报下好吧。
欧阳岑一怔,想到或许大哥会私下有什么要件,倒是没有拦住上官虹。他右手耷拉欧阳灿肩头,道:“你个小东西,怎么可以为了个女人把大伯母气成那样。”
欧阳灿红了脸颊,心里有些不好受,说:“你们干嘛都说我小我不懂事,可是大哥当年不肯履行同骆氏口头婚约,求娶陈诺曦事情,你们就没人会拦着?”
欧阳岑皱起眉头,道:“大哥当然跟你不一样啦,大哥要做什么肯定有他理由。”他们三兄弟早年丧母,凡事习惯以欧阳穆为尊,始终认为他认为对就一定是可以实现。
欧阳灿不服气沮丧道:“但是我也有理由呀,我喜欢梁希宜,她好她坏我都喜欢!”
欧阳岑摇了摇头,说:“那你能坚持多久?你认识她才多久?”
“我肯定会坚持一辈子!”欧阳灿感觉到二哥眼底不屑目光,再一次受到严重打击。
欧阳岑看到上官虹走了出来,见哥心切他懒得再搭理欧阳灿,加速走进了屋子。
欧阳穆因为上一世妻子复活心情好得不得了,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喜气,欧阳岑诧异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打趣道:“大哥,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嘛。”
欧阳穆冷哼一声,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
“不会是陈诺曦那里有什么突破啦?”欧阳岑忽坏坏贴近他,小声道。他是家里为支持欧阳穆娶陈诺曦人,原因极其简单,大哥喜欢,只要是大哥喜欢,他就无条件支持。
欧阳穆微微一怔,倒是把陈诺曦事情完全给忘了。
“怎么?”欧阳岑惊讶看着脸色异常大哥,主要是他这次提起陈诺曦名字,大哥不像是曾经那般陷入一种说不出状态,而是没有任何反应,太奇怪了。
“咳咳……”欧阳穆尴尬咳嗽了两声,道:“珍姐儿身子如何了。”
珍姐儿是他妻子郗珍,是郗氏三房嫡出长女,因为早年丧母亲事不太好说,不过他们婚前便偶然相识,私下情分甚深,大哥暗中做了很多工作终让他如愿以偿。两个人也为尊敬兄长,郗珍又是半个孤女,常以妹妹自居,便常唤她珍姐儿。
“她身子目前还不错,可是祖母说府上规矩前三个月必须分房,我就被轰出来了,还给安排了两个通房,我怕伤了珍姐儿心,就跑出来躲清闲了。”
欧阳穆皱着眉头,道:“可是父亲继室王氏安排通房?”
欧阳岑摇了摇头,说:“不是,她倒是真挺老实。就是祖母近很不正常。你这两年不住祖宅,不清楚因为三弟婚事,祖父和祖母,宗族都闹起了别扭。也不知道祖父脑子哪个弦不对了,竟是让个贱蹄子丫鬟爬了床,气祖母卧床不起,病好后就变了个人似,嚷嚷给大家都弄通房,省便宜了小丫鬟。府里气氛压抑极了,珍姐儿又是身子不爽利时候,我只好往外跑宽他心了。”
欧阳穆无奈看了他一眼,道:“祖母岁数大了,你就当也忍不了多少年,别同她计较。”
欧阳岑咧嘴笑道:“放心啦大哥,母亲去世后,祖母当年那么疼我们,我怎么会真伤了她心。就是月哥儿日子是真难过,祖父原本都同意他娶李么儿入门了,但是祖母这么一病,大伯母又跑到京城不肯回西北,一下子又被延迟了。”
“李么儿就是阿月心仪女人?”
“是啊,长是挺好,就是,怎么说呢,太小家子气了。动不动就哭,祖母病了以后她差点上吊自杀,着实没有一点大局观,日后哪里能做得了宗妇啊,所以宗族里长老都不同意月哥儿同她婚事,祖母也是这个意思。月哥儿是大伯父嫡长子,靖远侯府爵位早晚属于他。”
欧阳岑属于嘴下留情性子,他都如此评价李么儿,可见这个女人当真麻烦至极。
“那祖父怎么就同意了?”欧阳穆皱着眉头。
“祖父也是被逼无奈,月哥儿当时说李么儿怀了他孩子,祖父就想着先进门再说,反正日后也不是不能休掉,可是谁知道她是假怀孕,祖母得知真相后就坚决认为她人品太差,绝对不能让月哥儿同她有任何牵扯。可是祖父都同意了,还知会了几位重量级老友,两个人都坚持认定自个才是为了靖远侯府门面好,于是就变成了现结果!”
欧阳穆一阵恶寒,靖远侯和夫人这么多年夫妻都不曾如此吵嘴,没想到一个李么儿就让他们两个人折腾成这个样子,难怪白容容也是一副坚决不能接受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