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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楼是京城老茶楼了,这里于掌柜一把年纪了,时常笑眯眯很和善。对茶楼熟客来说,这老头就象是自家老邻居似,所以那些客人们,没事儿就爱趴着柜台跟于掌柜哈拉一会儿。
于掌柜不忙时候,和熟客可以聊得天南海北,扬声大笑,很有些不羁不拘风采。于掌柜忙时候,就笑眯着眼听对方讲,自己只管拿着算盘拨啦拨啦,也不知听没听清人讲话,只管人家停下话头时候眯眼笑着点头。有一位老伙计有次开他玩笑,他又如此这般时候,对着他骂娘。结果被于掌柜翻眼就骂了一顿。于是有人说,这老头,可以一心两用,不简单哪。
这天店里客人正多时候,忽然一个精壮男子凑近柜台,肃声问于掌柜道:“刚才这里有人对霍家言辞不恭,老掌柜听没听到?”
于掌柜眼皮一跳,心想只怕是霍家要出手整治了。他撩眼看了一下来人,也不敢细打听来路,忙道:“听到了听到了,刚才老儿还制止过,那些人嘴碎多舌不肯听劝,唉。”一边摇着头表示自己不赞同。
不只这老掌柜,一些老店家里老人儿,大都还记得三年前贺正宏那次发飙。他们也害怕再被安上个什么防害治安莫须有罪名收拾了,因此不管自己站哪一边,都十分不愿有人自己场子里谈论明玫事儿。
——后来有御史因此弹劾贺正宏暴力执法什么,圣上压后不理。
但是下朝后贺正宏大街上横马拦住那御史小轿,用马鞭杆儿指着御史,笑问他家里可有女眷?老妈老婆儿媳女儿孙女,总有一款是母。诚心提醒御史道:“外面危险,女眷出了院门儿你丫千万小心着点儿。”
御史是文人,一句话能想出无数个意思来。对贺正宏这句话,他听出了明显带着打击报复意思赤果果威胁,立即摆出一副标准戒备姿态来。
结果贺正宏哈哈一笑,说你戒备个鸟,老子只喜欢女人,对你这老男人无感……
这事儿,当时很多人看见听见了。再联系前面他关心人家女眷,又让人生出多种yy。
贺正宏也不过是个正三品武将,敢这般对着人家正三品御史耍流氓,市井百姓们想想自己,被打击报复话是否扛得住,慢慢便是人多嘴杂菜市场,都歇了那多嘴心思。
贺正宏敢这么明目张胆,自然是有依仗。——霍辰烨正前方领兵打仗呢,皇帝会不给人家家眷一些庇护?御史想明白这些之后,就很知趣地圣前自言,说前番那弹劾是道听途说来着,并无丁点儿实据。
御史责任,不就是闻风起奏吗,然后有则问责无则加勉。按说这御史也并没有什么错处,但是圣上却很不悦,当即把那弹劾折子扔到了他脸上去。这么明显态度,贺正宏这打人事件就彻底不了了之了。
京城人消息灵通,连朝堂上事儿都能掰扯个三六九出来。所以如今有记性店家,还常常是一听到有人扯闲就忙制止,这倒都是实事儿。
“什么人起话头,什么人跟着起哄?”男子问道。
起哄,倒不好一一说了。但什么人起话头,这老掌柜倒是特别注意了。听来人打听,便忙不跌地把人拱出去,免得自己被当成了纵容犯跟着遭秧。
男子听了于掌柜对那人穿衣打扮形容样貌说了一遍,转身便出去了。
近有这么一位男子,各个茶楼里转悠喝茶。此人瘦弱,做文士打扮,却总是戴着斗篷十分神秘。据说有好几次茶楼里关于明玫话题,都是他先起话头,然后再引导几句,便不久留,赶场似去往下一个场所。
安他们很锁定此人,制造了冲撞偶遇,大街上揭了那人斗篷。才发现,是个少只耳朵家伙。
那人斗篷被揭,也不问被撞之过了,慌忙戴起斗篷,然后匆匆出了城。
安他们一路悄悄跟随,就发现那人去了城郊一家庄子上。
流言忽起,明玫其实想了很多。
针对她自己,她目前只能想到黄莺。虽然那董家义女颇为神秘,从不见人,让明玫也无法悄悄证实那女子是不是黄莺。但她觉得自己一向与人为善,个人并没有得罪什么人,除了黄莺,想不起别人。
只是卢佩仪这边,明玫就有些说不太清了。卢佩仪手段了得,曾经得罪过多少人明玫也不清楚。
不过京城里有这么下作手段,明玫曾遇到过一个。小汤山,她被困树上几天。那邢家女手笔,那邢阁老幕后。
如今邢阁老起复这么久了,知道自家孙女儿死卢佩仪手上,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可会象唐家那样,觉得她自己理亏,死了也没脸跟人理论?
看这次卢佩仪遇险,那些人这般想折辱于她,怎么看怎么象邢老头会干事儿。
只是这邢老头儿如今是圣上罩人,但反过来说,圣上也把他罩得死死。他自己就算有私怨,也不敢随便挥刀。
所以如果是他出手,还拉上了明玫和霍辰烨,那么会不会是上面意思呢?
霍辰烨此番北征居功至伟,不会被猜忌吧,如今事儿办完了,正是卸磨杀驴好时机……
等听了安回报,明玫不觉怔然:莫非自己想多了想远了?还以为是怎样一个阴谋呢,却原来只是贾谨那个杂碎出来蹦达惹事?
圣上大赦,贾谨那无人问津牢狱里,终于拍屁股出来了。然后他家爹娘一来嫌弃他为家里抹黑丢脸,二来担心当初贾谨做事狠厉,定然得罪了不少人,万一哪家复了势,报复起来扛不住,因此让贾谨住到了外面庄子上少露面。
他从前就生活庄子上,那时候虽然也怒,但还有些惊怕。后来经过了耀武扬威辉煌阶段,如今复又过回了旧日子,满心愤恨比以前还盛。
他自知此次失势之后再难复势,便一心算计着报复。
想着下狠手把心里恨人整治个得劲儿,自己就算死了也舒心。
知道是贾谨针对她,明玫立刻想起卢佩仪来。留峰寺那档子事儿只怕也是这人手笔。
贾家无论如何是霍辰烨外家,因为说个闲话就把贾谨怎么了,没准有人觉得她太过狠辣。万一有人说情,或者让贾国公爷和贾谊难作什么,都不大好。
明玫什么也没作,只让人通知了韩家。
卢佩仪出了事儿,韩家当然暴怒。五城兵马司人只是骑着马留封山上下兜了几圈,公事公办追踪一番,没见到什么疑似匪人,也就做罢了,后认定要么匪类已经逃离,要么就周边藏匿,接下来只能慢慢排查。但是韩家也是武将世家,家里护院也是有些牛掰人物,他们派出人把留峰山周围各处细细捋了一遍,只要是个人,都要一一核查当天去处。
只是这么个查法,过于细致,难免费时费力。
所以明玫让人送去信时候,韩家尚没有抓住个头绪。
那时韩连城刚刚回京,听说之后自然是怒气暴棚。
得了信儿,韩连城迅速领着手下亲卫兵丁围上了那庄子,也不管那庄子主家是谁,只管把男丁齐齐抓起来一顿暴打逼供,后便有人承认了那天事儿。
韩家人还彻搜了庄子,倒真搜出几个大棒子来。
只是没抓到贾谨,这货他娘,鼻子跟狗一样灵,不过掀个帽子就让他察觉不对,竟然回去后马不停蹄地逃蹿了。
然后韩连城拿了证词证据逼上贾家,让贾家交出贾谨来。
贾谨老爹原本挺老实一人,总算还明白事理,要点面子。现却是因着贾谨,被各种指脊梁骨骂,当面骂,竟也练出来了,变得十分能耍。
他先是不认帐,还反咬韩连城带兵闯人私宅,欺压良善;又说韩连城动用私刑对他家仆屈打成招什么;后被逼不过,又耍赖说贾谨大赦之后就离家,家人并没见过面什么,是不是他,总得见到人才知道;后嚷嚷哭诉着要求族长求贾国公爷给他们主持公道,他们好歹是国公府贾家啊,不带这么欺负人……
总之闹腾了一天无果。
明玫很觉遗憾。怎么让他跑了,早知道应该让安他们先把他揍趴下再说呀。
谁知第二天早上,赶早进城百姓骇然发现,城墙垛上用绳索倒吊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赤身果体,不辩男女。
他旁边城墙上,用钉子钉着几件染血零碎,还有用血写着旁白:长舌当割!贱根不留!
才知道这货是被骟干净了,上下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