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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办法都有缺失,难得十全,无非就是此轻彼重。欢娘起初也不是没这份儿担心,可一想着要被传染了那种误终生脏病,比死也好不了多少,哪里还怕别。
还能有谁制住柳嵩?只有他大房。经了这一年光阴,欢娘也算了解柳倩娥是个什么人,从小家贫户爬上来当家奶奶,怎么禁得起被旧日瞧不起自己亲戚鄙夷。
柳倩娥如今是当家,老爷和家人眼皮底下操办继嗣事,弟媳妇一来大闹,她便软下来,失了家法,怎么可能?再凭黄氏出了名脾气,柳倩娥岂能忍吞,一个跃不过自己高姨娘都不放过,怎可能被一个外来弟媳妇骑头上。
这平静时光也持续不了多少,时日一久,柳倩娥肯定会不依,黄氏虽厉害,总也不可能真时刻盯着丈夫,欢娘日祈夜祷,只恨不能黄氏河东狮吼再给力一些,直接抖出狠性儿,将丈夫拉回家乡去算了。
正是这会儿,被派去京中打探小公子家奴回来了。
此际,郑济安已经是气息奄奄,等家奴上前跪榻前脚凳,兀自闭住一口气听人禀,心鼓如擂。
老家奴先循着麒麟玉佩,追询典当源头,有郑家老友相协,也顺当,查出那个当户是个京人,一般百姓而已,早些时候外赌钱,对方赌输了,将这个玉佩拿出抵赌资。当户是个内行,见玉成色十足,做工精巧,也就接了。赌徒是个四下游荡散户,如今根本找不到人了,但听当户讲那赌徒似乎原先是个水猫子,也就是打捞淹尸活计。
线索至此断了线,老家奴又拿着人相京里茶寮酒馆打听,还真一家问出个子丑演卯,有个跑堂回忆起来,对小公子相貌有些印象,像是来过几回客官,还就是这一年内。
老家奴心忖既是常来,表示长居京中,再看这酒肆很是奢丽,上设雅间,下置回廊,还有不少雅妓穿插,皇城脚下也是数一数二豪店,听闻股东有几名国戚,来去客人俱是衣冠楚楚,没一个掉价货,自家少爷若真是还活着,又能出入这地方,也该是混得光鲜,想着不免大喜,却又疑虑若是真活着怎么不回乡。偏偏跑堂又记不清楚那客官是出自何处,不记得是谁家谁户,老家奴等了几日没等着,又收到了肇县来信,说老爷不行了,也没辰光继续待下去,给那跑堂留了个信儿,哀求等那肖似小公子客官再来,将口信留给那客官,这才星夜赶回家乡,给老爷交代。
郑济安攥着麒玉佩,但听不语,直到家奴住嘴,灰朦朦消瘦脸上渐变了色泽,喉咙里卡了两声,浓痰卡住了嗓。
柳倩娥跟郎中旁边脸色一变,暗叫不好,只见自家老爷唇角泛出诡异笑,整张脸皱纹拨开,透出几分回光返照振奋光彩,将迎上来柳倩娥手腕一捉,腮帮咬鼓,直直盯住夫人,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柳倩娥知道老爷是说要继续将儿子找到,也不多想,点点头。
郑济安一口气满足了,含着笑意厥过去。
室内一干人手忙脚乱,又是递人参掐人中,又是灌药施针,无力回天,郑济安熬了大半夜,众人嚎哭中,还是去了,虽远远不到喜丧之龄,总也是得了个好信儿,了了一块心病才走,算活活喜死。
一夜后,郑家挂出丧幡,门楣前置了灯笼,扯了白绫素幔,办起丧事,上下都是忙得脚不挨地,连黄氏也再不好说什么,放丈夫去姐夫家帮手。
柳倩娥将正厅布置成灵堂,放了棺材停灵,只待几日后扶棺下葬。
头七还不过,唁客每日来多,欢娘大半跟着奶奶身边一起伺候,这日听家奴说,霍姓观察使带着副官上门来亲自吊唁亡者和慰问未亡人,左磨右蹭,找了些事情,就是不出去,临近黄昏,算计着客人都差不多都散了,才出去。
灵堂前守了会儿,柳倩娥身子酸软,脚身发肿,禁不住一阵头发麻,打了个趔趄,幸亏被欢娘一手挽住,道:“奶奶这几日忙过了头,饭都没吃两口,还是先回后室歇歇,今天就由妾身来守灵。”
柳倩娥想自己这个年龄成了寡妇,又没儿子,前途无亮,一边摸着楠木棺身,一边忽落了泪:“伺候夫君后上路,我哪能不亲力亲为,你要真体恤我,就争气些,些给我生一个。”
欢娘鸡子般点头,柳倩娥看她那样子,前有柳嵩病拦路,中有母老虎压阵,后面又有这丧事临门,估计到现还没来得及跟弟弟圆房,嘴巴一张,正要责斥两句,胸膈一阵潮涌,一弯身,呕出两小口黄水。
焦婆子急得冲上来:“这再是犟不得了吧!瞧瞧,脸都肿了!”连忙将柳倩娥往里头扶。
欢娘也到门口去喊了个下人,叫郎中来家中瞧,又嘘了一口气,总算免去一阵唠叨,回头继续做没完事。
过了戌时,天色渐浓。
欢娘做完事,半跪蒲团边烧了一捆冥钱,奉了几柱香,家人大半都睡下了,才觉阴涔涔,夜风一灌,缠门廊白帐子吹得晃幽幽,灯笼一摇一摆,只听门槛子外有脚步声,汗毛直竖,再一看,只见柳嵩跨门而入。
欢娘这才松口气,可马上一紧,一口气又提上去了,半夜过来能是什么好事。
柳嵩难得趁姐夫丧期,才有正当理由来了郑家,一身麻白丧服都还没脱,匆匆抓了欢娘手就往里头拖:“这样耗下去不是法子,趁我家母老虎松了口气,今晚我俩就把房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