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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有样东西每天都在流失,却又肉眼不可见的,那就是时间了。转眼,京兆就已经从三月的苦寒转到六月的酷热。
仿佛只是一瞬,京兆天气就转变了。然而沈华善,却感到这两三个月是这样漫长,一点一点都数得见。
紫宸殿外的那场跪请,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和申科、江成海跪在紫宸殿外请皇上收回旨意,后来因为太子的劝说,最后不了了之。
未几,门下给事中一职就撤掉了。原先的几个五品给事中分别调入太子詹事府和外出为官,长泰帝就这样简单轻易地完成了一个职位的撤易更替。
门下给事中被撤之后,门下侍中申科上疏以病乞骸骨。长泰帝自然是驳回他这个请求。申科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每每托病不朝,即使偶尔回门下省办公,也是意兴阑珊。
经紫宸殿外那一次跪请之后,申科这个本来就年纪很大的老人似乎一下子就被击倒了,显得更加苍老。有时他见到沈华善的时候,会扯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苦涩得让沈华善心酸。
他几乎可以看得见申科身上在迅速流逝的生命。是的,申科年纪已经很大了,紫宸殿外的跪请,仿佛是他用尽全力最后一击了。一击不成,自然就倒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申科,沈华善感到无尽的悲伤。果然,四月春雨霏霏的时候,申科病逝在始伏大街的侍中府。据说他合眼的时候。曾低低长叹一句:“不负俞谨之啊……”
沈华善听到报丧的时候,跌跌撞撞地起身披衣,想要做些什么,却只走到院中,朝侍中府的方向低首作了几个揖,然后呆呆在地站在院中,口中念念有词:“掌出纳帝命,相礼仪。凡国家之务。与中书令参总,而专判省事……”
掌出纳帝命,相礼仪……是为门下侍中,是为申科也!
却就这样,在长泰帝四十一年的时候病逝了,还有何可想呢?想到太子和皇上,想到那一唱一和。沈华善不知道自己还有何可想,只觉得也是阑珊不已。
在申科病逝之后,沈华善也病了一回,虽然很快就好了,却总是觉得。有时候,他在中书省处理完事务后,倦怠得连太在詹事府都不去了。
沈宁看着这样的沈华善。心里忧心不已。这样的祖父,分明是心有郁结而不可解,长此下去,必定心脉损伤。
这该如何是好?
沈宁的忧虑,也正是沈则敬的忧虑。父亲为什么会这样,沈则敬知道得很清楚,看来太子和皇上在撤给事中一职上的联手让父亲失望不已。
或许,父亲在悔恨当初怎么会选择了扶持十二皇子,以致会发生今日的事情。甚至,父亲会将申科的病逝也归结为自己识人不明之上。父亲这是萎靡不振了。可是现在沈家少不了他啊,父亲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一晚,沈则敬和往常一样,去了沈华善书房谈论一天的事务,讨论完了之后,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向沈华善告辞沥青,而是重重地跪在了沈华善门前。
“怎么了?敬儿?为何下跪?快起来!”沈则敬突然的下跪,把沈华善吓了一跳。忙让他起来再说。
“父亲……孩儿恳请父亲振作起来!太子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又能知道得多少呢?皇上纵是帝王心术,然而春秋已暮,又能影响得了太子几年?请父亲切勿不可耽于失意!当初的选择。如今看起来有失,并不完美,那又如何呢?我们全力让他向善导正才是!怎么可以妄自菲薄意志消沉?”
末了沈则敬磕了个头,又说道:“父亲,孩儿非是指责父亲,而是……泰山大人曾有言,为了国泰民安,就算身历百劫,也毫不畏惧,自然就不能消沉!”
沈则敬下跪叩头的动作和他的话语,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打在沈华善的心上,冲击着他的意绪,使得他长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是了……你都知道的道理,为父竟然想不透!是为父入相了……”良久,沈华善才叹息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却还要儿子来提醒。是他入相了啊,太耽于太子之心,才没有悟到还有可想,也还有事情可做!
对了,没有错,就算沈家当初支持太子的定策现在看来有完美的地方,但又怎样呢?太子如今已经是太子了,太子如今还年少,而皇上春秋有限,这一切,都是可以修正,可以努力的!尚未尽到努力,又怎么可轻言消沉?
自沈则敬书房一跪之后,沈华善那因为撤给事中、申科之死而消沉不已的心神渐渐回复过来,没多久,那个带着一脸和善笑意的沈华善又经常来往于中书省和太子詹事府之间了。
太子詹事,使太子导正入贤,启闻太子军国要事,职之所在……怎可轻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