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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霜雨雪里,又行了八日。
辇队在一条宽阔的、结了冰的河边停下,李道宗隔江而望,忽地松了口气:“淌过这河,再向前行十多里路便达抵柏海了。在此歇上一夜,明儿一早往柏海行宫赶。”
李道宗心里又是欣悦又是难过。到了柏海行宫,这意味着他已可以回长安复命了。可也意味着,他将要丢下自已唯一的女儿,独自离去。从此生死两茫然!此生此世也不复相见!他的女儿,他自小当男子一般教养的女儿,他娇宠了十六年的女儿!叫他如何割舍?一路风霜雪雨而来,已是充满杀机,她日后的处境可想而知。而更令他揪心的是,那吐蕃国的国君到底是何等人物,能否般配并善待他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儿?
而杨政道,他是否该如他所愿呢?李道宗想起昨夜巡夜时,杨政道跪在他面前的雪地里,恳求他让他留下,说他愿留在雪雁身边,守护她一生一世,求他成全。年轻人,总以为一生一世很短,动辄便说一生一世。李道宗在心里叹了口气,既欣慰又忧虑。
有心思缜密、遇事冷静,一身才学的杨政道陪在雁儿身边,他李道宗便可安心离去了。可杨政道对雁儿用情太深,又让他放心不下。日久天长,杨政道对雁儿的这份心思若让旁人洞悉,后果不堪设想!再三权衡,还是犹豫难决。最后还是冷着脸对跪在雪地里的杨政道说:“自你收到她亲笔的退婚书起,你就应该知道你已没有这份资格了!你又何苦如此?她自会有人守护她一生一世的,但那个人绝不是你!”
说罢,再不忍看他眼内的悲痛,转面道:“你还是去跟她好好话个别吧!”
可令李道宗没想到的是,杨政道竟给他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后,一字一字对他道:“无论王爷是否成全,我意已决,请王爷原谅!”字字决然,让他无言以对。
“王爷,冰底坚硬,足可令辇队通过!”测试河内坚冰的军士回来了。李道宗收回心绪,是时候执行那道揣了一个多月的密旨了!密旨,也是他的一块心病!
雪雁站在河边,举目而眺,茫茫一片,望不到彼岸。她一直想不通,为何李世民要挑正月的日子让她起行。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西域的气候与长安不同,长安的正月已大雪停歇,稍稍回暖了。而西域,却正是最最严寒的时节,这一路行来,大小淌过的河不下十几条,河内皆是结了坚硬的冰。可像面前这一条望不到边的河流还是第一次见得,不觉暗暗钦佩李世民的心思。若这河没有结冰,这几千人的辇队要全数安全通过还真是难。
脸上还缠着纱布的朵儿紧步相随,杨政道立在一旁沉默不言。
雪雁收回目光,用手在朵儿的脸上抚了抚:“还疼么?”
朵儿摇头而笑,轻声道:“早不疼了。”
雪雁扳指一算:“该是拆纱布的时候了,你要有心理准备,或者这脸上的痕迹想是消不了了。”
朵儿指尖轻按在伤口上,轻笑道:“我才不怕,姐姐研制的‘肤痕膏’最灵了。”面上笑着,心内却清楚,脸上的那一道痕迹伤得太深了,神仙也是束手无策的。但她不后悔。女为悦已者容,他不在,她美与丑,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