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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七我们动身出门,父亲只嘱咐我们一切当心,旁的,什么也没说。
天气一日一日冷起来,进了十一月便下了一场雪。
水路难走,陆上也一样。我们坐的车子在路上因为雪耽搁了好几天。路难走,车子也更难雇,后来不得不和旁人共乘。车把式说:“这天车子容易出毛病,路也不好走,没准什么时候就陷雪坑里了。”
巫真比我还要心急:“那十五之前能到京城吗?”
“这个谁也说不好。”车把式呵着白气,把帽沿又拉低了些:“小哥儿快缩回头去吧,这风跟刀子似的,你们南边儿人可经不起。”
巫真嘀咕一句:“我们也不算是南边的人啊,广华山怎么能算是南边……”
这个南北是相对的,去涂家庄的时候,我们就算是北方人。去京城的话,我们又算是南边儿的人。
在马车里枯坐着,车子摇摇晃晃,人给摇得昏昏欲睡。巫真拧着眉头不肯打盹:“白天一瞌睡了,晚上怎么都睡不着,那滋味儿太难受。”
“十五之前可以到。”我看看天色:“只要不再下雪。”
“我也知道,不下雪的话自然能赶到……”巫真悻悻地说:“可下不下雪是老天爷说了算,他不与人方便,我们能怎么办?”
车把式插了句:“小哥儿可不能这样说,虽然行路的人喜欢天天都是晴日头,可要没雨雪,这地不旱死了?庄稼可怎么长啊?俗话说,瑞雪兆丰年,风调雨才顺啊……”
巫真被他抢白了也不恼,笑着说:“道理都明白,可这会儿心里就是盼着天晴。”
道上人多。过桥时便要等候。我们下车来在茶寮里要了壶热茶。茶寮里全是人,等着过桥的,歇脚的,居然还有人赶着羊,羊咩咩的叫声混在嘈杂凌乱的人声里,茶寮里气味儿不怎么好闻,为了怕进风窗户都封着,屋里烧了炭盆,一片烟气杂气混沌污浊。这幸好是穿着男装出来的,要是穿着女装。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可真没法儿坐。
巫真忽然拍拍我手,指指靠东墙的那边:“哎,快看。”
我转过头去。那里坐了几桌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着是一路人。巫真指的是靠墙放的旗子,旗子半耷着,可上头的字却能看得出来。
“夜香班。”
“对啊。还真有缘,上次遇见,这次又遇见他们了。”
我们对这个夜香班并不算熟悉,但是,我和巫真都还记得那个拼命练习紫气东来和火树银花的小女孩儿。
虽然长相丑怪,但是悟性尚可。
“在这样的班子里混一辈子也混不出头来。天份也埋没了。”巫真小声说:“要不,咱们帮她一把?”
“唔……”我想了想:“若是她自己也愿意,那帮她一把也好。底子再好。一过了十岁,再学什么也晚了。就算现在开始教导,也已经有些迟,将来只怕成就有限。”
“那上次你从人贩那里救下来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不还被义父的故交带走了。说是他的资质绝佳么?他有没有十岁了?”
“总有那么一两个天纵奇才的。”我侧过头,在夜香班那些人中并没有看见上次那个孩子。顺口说:“那人悟性卓绝,心志奇坚。一般习练幻术的人……”我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父亲曾经说过,越是天资好,越是凶险。他的一位师兄,就是天资绝佳,可是却走火入魔,后半生痴傻疯颠。父亲说,他的心智迷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迷失在哪儿?”当时我那样问。
父亲只是朝我一笑:“剑道也好,幻术也好,你说说,为什么我们要日以继日年复一年的习练这个?”
我怔怔地说不出话。
是的,为什么?
似乎我一直都是在“要学”这两个字上打转,从来却没想过“为什么学”。
练剑的剑客还可以说是为了替天行道锄暴安良。
我们幻术里头不管是哪一门哪一派,都常被认为是邪门歪道。但世人也没有错,幻术一门中,的确出了不少邪道人物,心术不正,为非作歹——
“你知道,数百年前有一位剑仙……”
我点了一下头,那已经成了传说故事了。
“我知道,剑仙于白屏,诛恶蛟后成仙……”
我只当是传说故事而已,父亲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其实当时同他一起诛杀恶蛟的还有一人,只是不为人知。那人便是幻仙师甄慧。”
我睁大了眼:“幻仙师?”
“是,幻仙师。传说中,于白屏与甄慧是一对爱侣,于白屏的剑已经可以斩断光亮与声音,甚至,传说他在诛恶蛟时更有所进益,佩剑折断,身受重伤之后,却能释出剑气,一瞬间连时间都斩断了,才杀死了恶蛟。不过若没有甄慧相助,他也不能够成功。甄慧以幻术化出与恶蛟一般模样的幻蛟,那幻蛟不止是幻觉,也有极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