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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是开着的,一阵阵夹着清新花香的晨风吹了进来,他吸了一口气,好脾气的同意,微笑的点头,轻言轻语的道:
“你已经长大,大到再也不需要我,也有自己的主见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一句,是伤感的,是失落的,也是疼痛的,这会令她忍不住想到五年前,她离开他时,他说话时那种语气——做错事的是她,可她却还是理直气壮,他呢,还得来默默承受来自她的抵制和叛逆。
将心比心啊,谁都会心痛。
那些年的感情,不掺半分假,他对她的好,是令她惭愧的。
可再惭愧,她也不能再让他来主宰她的生活。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要尊重她的心思,也清楚她不可能是他的附属物。
他给了她一个平等的位置,希望能得到她的信任,她的再度依靠——
这一次重逢,他似乎想要的更多。
可她,给不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咙,说道:
“秦逍!”
“嗯!”
她看着他,他的眼神好温柔,令她几乎不愿出口说那些可能会伤到她的话。
但是,必须说的。
她微微一笑,抿抿嘴,温温的说道:
“五年前下定了那么一个决心,五年后我依旧那么坚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别在我身上动脑筋费心思了。没用的,也不要再说那些让囡囡误解的话,那孩子的心,很敏感,别给了她美好的憧憬……再把那美好砸一个稀巴烂。”
秦逍的笑容收拢了几分,认真的听着,没有打断。
她继续说:
“秦逍,你不是她的父亲,你也不能自欺欺人的把自己说成是她的父亲。也许你是出于好意,出于善心,你有那份心意,我很感激,没有枉废我们从小混到大这样一份情谊。可是……”
她顿了一下,斟琢了一下用词上的份量,才又道:
“可是,秦逍,人造的假象,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囡囡想要的。就让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了吧!从此,婚嫁各不相干。
“我相信,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名望,要什么要的女人都有,只要你肯,能生出很多很多像囡囡这样的女儿。何必执意在我身上寻找那么一个结果。没有结果的。
“我最大的希望是能和以前一样做你妹妹式的人物,而不是一个妻子的角色。
“秦逍,你不必皱眉头,也不必辩说。
“我知道的,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是一个罪人,不干不净。囡囡更是一个肮脏的存在。你们秦家,是名门,你们秦家接受不起污点。而囡囡就是我永世洗刷不掉的污点。
“可是,秦逍,对于我来说,她不是。她是我最是引以为骄傲的宝贝儿。
“所以,你们秦家无法成为我最后的归宿,你们秦家也无法容纳一个血统不纯的孩子。这样的婚姻,是不牢靠的。会酿成更大的悲剧。五年前我的离开,就是希望将这个悲剧就这样彻底终止。我深信,我若嫁给你,将来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所以,五年后的我,更不会因为那不该存在的一纸婚约而再次走入这样一个怪圈。我们不合适!”
时隔五年,她再一次拒绝了他。
而他一直用一种微笑的包容万物的眼神盯着看着,并没有勃然大怒。
他维持着一种君子风度,叫人无法看透他的心思,寻常的男子都该生气的事,落到他身上,似乎就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她明白,他还是在意的!
她记得,五年前,当他听说她怀孕以后,那眼神是何等的震惊,虽然,他在她面前强忍下了怒气,被背叛后的愤怒情绪,还是有的。
青儿曾小声告诉她:五公子气疯了,把府里那假山头给劈了。
成亲前夕,她留书逃婚被抓回,在全堡上下那么多人面前,说出不想成亲、说要退婚的话,不光父亲气昏了,他也气的脸色惨白惨白。
这是她见过的他唯一一次那样子生气:怒发冲冠,失尽常态。
“沁儿!”
他唤了一声,笑的淡淡柔柔,说:“我们认得多久了?”
不着边际的,他就插~进了这么一句话。
云沁瞅着,真是有点被他的胸襟折服,他怎么就不会对她动怒?
要是他肯生气,她反而会好受一些,他越是包容,她越是心虚,觉得没有底——
是的,这个男子,真的让她没底。
做他的对手,还真是一件可怖的事情。
“十八年!”
她吐出一个数字。
多漫长的一个时间段,小说里常用“一晃就是十八年”这样的词来形容时间的消逝。
这样一个消逝,也意味着一个人的长成。
十八年是一阶段。
十八年的情份,不短!
十八年养成的感情,不能轻易抹煞!
十八年的习以为常,是一个戒不掉的习惯。
“是,十八年!打从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以后,我就一直围着你打转!你是我生活的全部!”
秦逍点头,感概吁了一口的气,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盖,轻轻的拨着那两三片飘浮着的茶叶,低垂着眼,那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玉色的脸上,五官皆若沉寂在春水里一般,即清凉,又柔软,唇浅浅的弯着,勾着一朵淡淡的笑。
云沁看他时,就看到了那样一幅美男图,唉,这男子,俊的不像人。明明比那个混蛋好,她怎么就偏偏念着那个人呢!
她定了定神,干干一笑,抗议了一句:
“喂喂喂,这话有点过了!你还是你,我们只是每年见上几回,每次聚的时间有点长……分开的时候,还是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若是你生活的全部,那你怎么当上大官的?你把你的从政生涯当作了全部才是真的!我只是你生活时的小小插曲。就是一个不谐调的存在。我觉得,你要是把我这个存在,给咯嚓一下剪了,娶一个名门闺秀做你的夫人,那么,你的人生就算是真正圆满了!喂,干嘛这么瞪我……我说的,没错!绝对!”
秦逍的眼神蓦的变的有点深玄,里有泛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似乎有点受伤,因为得不到她的认可而含觉委屈,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解释,依旧微笑,依旧温柔,道:
“沁儿,我并不觉得是你一个不谐调的存在。正相反,我觉得你的存在,让我的人生变的更加的协调了!”
云沁皱了一下眉心,以表示对于这句话的怀疑:
“哪协调了?我分明把你的生活弄的一团糟!”
秦逍笑笑,喜欢看到她这么一种有点小俏皮的表情:
“嗯,的确,你的确有那本事,把我的生活的搞的乌烟障气。”
语气是欢愉的。
这是一种带着损意的褒赞。
她听着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心惊肉跳,这样向她剖心剖肺的秦逍,她没见过——
在她记忆里,这男子永远将她当作是孩子,根本不知道她的实际年龄,远远比她大,说话的语气,永远是纵容式的,或是命令的,管教式的。
“我认得你十八年。五年前的我,一会以为你会依附我一辈子,偶尔给惹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祸事来让我收拾,又或者,等你开窍以后,你会慢慢的和我同心协力,会与我做一双心心相映的夫妻。你会慢慢长大,看到我对你的好的……”
他说,表情带着某种追忆的色彩:
“那时。我以为我对你有足够的了解,我以为我们之间有着天生默契,我觉得我们以后会恩恩爱爱的一辈子。
“那时,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就如同我喜欢你一样。我们的人生,注定会这样梆到一起,不会再有大的波折,哪怕有波折,也摇撼不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直到五年前,你用你坚定不移的行动,将我所有的以为全部给推翻打碎,碎成齑粉……”
说到这时,他仿佛从回忆里一下跳了出来,清澈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几丝疼痛浮现,笑的,也是神伤的,伴着一记轻轻的叹息,无声的漾开,挑拨着她心头那一根名叫心虚的弦。
他用一种清越的声音宁静的说道:
“我维持了十三年的习惯,彻彻底底被你覆灭。”
云沁噤声,不晓得他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一定很失望,只是他的表情不像有那么一个意思,微笑是这么的柔和而安详,完全是琢磨不透的。
“沁儿,知道么,我的人生,从来是被事先规划好的——什么年纪学什么东西,什么阶段练什么功夫,什么时候从政,什么时候该藏拙,什么时候该立功,什么时候该培植自己的势力,什么时候发展下一个重要目标,什么时候该去见你,什么时候教你什么样的东西,甚至于什么时候该成亲,什么时候可以生养孩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有计划可依……
“这样的日子过的毫无玄念!
“似乎任何事情都躲不开我的猜测,好像世间的一切全是在听我指挥的一般,就这样有条不紊的发展着……发展着……没惊喜,没意外……”
听到了这句话,云沁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另一句话:天才是寂寞的——
金庸先生笔下的独孤求败,因为剑术达到了颠峰,打败天下无敌手,而令他一生寂寞。
而秦逍呢,是这样一个人,因为太过聪明,生无敌手,过的是一种没有任何新奇感的人生。
啧,那得有多么的麻木无趣。
“那时,我唯一的乐趣,就是你!”
他一顿之后,吐出的这句话,令云沁再度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