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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黄钢的办公室门口,吴辰非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一掌将门拍开,大步走了进去。只见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一桌酒菜,黄钢却并没有在屋里。
吴辰非一看没人,转身就要往外走,黄钢却从里间的屋里走出来,连声喊住了他,“小吴别走。”
吴辰非停下脚步,转身冷冷地看着他,“黄主任,你今天找我来又有什么事?”
黄钢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吴辰非的肩膀,大声说道:“不着急,来来来,坐。”说着,便把吴辰非向沙发上拉。
吴辰非胳膊一旋,摆脱了黄钢的拉扯,“黄主任,你有话就直说,我还在排练,没时间说闲话。”
“你看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性急呢?”黄钢讪笑着搓着手,仍然没有发怒。整个京剧团敢跟黄钢这样说话的,只有一个吴辰非;而这样说话黄钢还不发火的,也只有吴辰非一个人。“我今天和你谈的事,是革命大事。来来,我们坐着边吃边谈。”说完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等着吴辰非入座。
吴辰非低头想了想,索性伸手拖了条凳子,在沙发边上坐下。他不愿和黄钢一同坐在沙发上,这个人让他打心眼里觉得恶心。可是,他又不能对黄钢太过份,毕竟他们全家的命运都掌握在这个小人手中。
黄钢见他终于妥协,心中很是高兴。自己也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拿起酒瓶将面前两个酒杯道满,将其中一个杯子放到吴辰非面前的桌面上。
“其实啊,我知道你为了你妈妈的事还在怨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他端起面前的酒杯,送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咂巴咂吧嘴,品了品酒的味道。“你想啊,上头给我下了指标,我不能不完成。你妈妈一直不参加样板戏的排练,就是我不揪她,群众也会揭发她的,所以这事儿真不能怨我。”
吴辰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够无耻的,妈妈变成反革命的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现在倒嘴皮子一动,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吴辰非并没戳穿黄钢,他想知道这个人今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黄钢见吴辰非一直不说话,便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酒杯,“来,喝一杯吧。”
吴辰非看也不看那杯酒,异常冷淡地说道:“我不喝酒!”
“好好好,不喝就不喝。”黄钢听他这么一说,再次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了。“那我们说正经事吧。”
黄钢把身子向前坐了坐,离吴辰非更近了一些,带着些窃窃私语的口气、低声对他说道:“小吴啊,我看你那天劈桌子,身手实在不错。我是这样想的,你还是到革委会来吧,我们现在正需要人手,你过来帮忙,就是造反派了。你妈妈的事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看怎么样?”
吴辰非听他说完,抬眼看了看黄钢,仍然闷不做声,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黄钢见他不说话,觉得肯定有戏,连忙继续劝说道:“其实说到底,刘晓琳那个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你的表现了。你要是肯跟着我,当了造反派,你就是闹革命的人了。你想啊,现在家里有造反派的,不是都全家没事吗?”
“这么说,只要我当上了造反派,我妈妈就没事了?”吴辰非问话的时候仍然面无表情,语气也极其冷淡,弄得黄钢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对啊!你只要跟了我,我保你全家没事。”黄钢说这句‘跟了我’的时候,言下是有两个意思的。可现在吴辰非的态度还不明朗,他还不能说破。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黄钢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机会别人就是求都求不来的。造反派必须家世清白,最好是三代贫农,像吴辰非这样的家庭背景不算成黑五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有机会翻身?也就是他黄钢会这样对待他,要是换了别人,谁会管他家人的死活?
“小吴啊,你还年轻,有些事看不透。以现在的形势,革命只会越闹越大,家里没有一个造反派、你觉得你家还能撑多久?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爱惜你,才给你提供这样的机会,你可不要辜负了我一片好意哦!”
吴辰非扭着头背向着黄钢,听他说完这一席长篇大论,丝毫不为所动地回答道:“穿着一身绿皮行头、每天口口声声喊着‘**万岁’、可背地里干得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就是你所说的造反派?如果这才是革命,那我就觉得反革命也没什么可怕了。”
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大逆不道,却是吴辰非的肺腑之言。他亲眼看到红卫兵夜晚敲打良家妇女的窗户、看见眼前这个革委会主任猥亵女同志、看见举着红宝书的造反派残害那些无辜人,这真的就是革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宁愿做反革命好了。
黄钢听完他的话,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激动的是,从吴辰非口中讲出“反革命没什么可怕”这样的话,便又是一条把柄,今后让他就范便多了一个筹码。忐忑的是,如果吴辰非执意不肯跟他走到一起、为他所用,那么吴辰非便成了一个对他有很大威胁的人。先不说他曾亲眼看到自己和牛小娜的苟且,就是他那劈下去的一掌,也是个隐患。
而黄钢失望懊恼的还有一点。如果吴辰非不肯与他合作,就没有理由让吴辰非喝掉这杯酒,而他精心设计的这个连环之计便无法得手,要想得到吴辰非就更加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