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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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羊肉威力惊人,桓容只吃一口,再不肯下第二筷。

随着歌舞声再起,桓大司马和郗刺使举杯,依旧你来我往,机锋不断。司马昱受臣子敬酒,始终面带笑容,名士之风不减当年。

谢安和郗超竟能共饮,畅谈辞赋古篇。

几觞饮下,王献之和谢玄不见生疏,似又重回昨日,嫌隙瞬间消弭。

桓容坐在矮榻后,手擎半满的羽觞,打量席间百态。

看到桓伊连举羽觞,桓歆铁青脸色,“桓叔夏”三个字嚼在嘴里,硬是不能发作,无论如何都要往下灌时,禁不住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位族兄倒是妙人。

若有机会,倒可以试着结交一番。

“阿弟。”桓祎绕过桓熙,走到桓容身边,接羽觞遮掩,低声道,“之前三兄和我说了些话,很不好。”

“三兄,可是关乎于我?”桓容挑眉。

不用细想就能知道,以桓歆的行事,十有八-九是出言趁机挑拨。

“恩。”桓祎点点头,道,“不是什么好话,阿弟务必要小心。”

桓容笑了。

“阿兄放心。”

“一定要小心,绝不能大意。”桓祎补充一句,扫一眼醉醺醺的桓歆,低声道,“小的时候,大兄二兄欺负我,他没少出坏主意。等寻到机会,我必要讨回来!”

“讨回来?”桓容诧异。

桓祎咧开嘴,附到桓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了两句。

“阿弟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这和后世的盖买麻袋堵胡同有什么区别?总体来看,倒是很符合桓祎直爽的性格。

“阿兄打算何时动手?”

“就在今日。”桓祎咬牙道,“只要叔夏兄再灌他几觞,必定会醉得人事不知。到时正好动手!”

“不怕被人发现?”

“不怕。”桓祎掰掰手指,“我会蒙上脸。”

在自家蒙脸揍人?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阿兄,你喝了多少酒?”

“不多,两坛而已。”

“两坛……而已?”

桓祎点头,笑容异常憨厚。

桓容无语两秒,吩咐跟随的童子,“看好四郎君,宴后立即送他回房。要是有什么异常举动,马上遣人来寻我。”

“诺!”

“阿弟莫非以为我醉了?”桓祎皱眉。

“我知阿兄没醉。”桓容笑道,“我与阿兄共饮!”

“好!”

桓祎豪情大发,不用羽觞,直接抱起酒坛,道:“如此才过瘾!”

“……好吧。”

桓容给童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又取来一只酒坛,虽说带着酒味,里面装的实是清水。

“满饮!”

兄弟碰杯……准确来说,撞坛。同时脖子一仰,对着坛口开灌。清冽的酒水自嘴边流出,瞬间染湿衣襟。

这一幕出现在宴中,无人开口指责,反而纷纷大笑,赞一声“郎君豪迈”。

桓叔夏更是眼光大亮,命婢仆撤下羽觞,改换酒坛,对桓歆笑道:“叔道,饮胜!”

桓歆想哭。

他也真哭了。

今天倒了什么霉,竟被这人盯上?

谢玄和王献之同时拊掌,命人换上酒坛,离开左席,走到桓容的面前,立定之后互看一眼,笑道:“我二人与容弟共饮!”

话落,不等桓容回答,同时仰头狂饮。

或许是为今后的权-争,也或许是为不可追寻的情谊,谢玄和王献之都想一醉。醉酒之后,神智不再清醒,便能短暂忘却世间诸事,不会为汉室衰弱而苦,不会为百姓离乱而痛彻心扉。

恣-意-狂-放,潇洒风-流。

何言不是乱世中的无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情之所至,两人竟吟起魏-太-祖的《短歌行》。

声音悠长,因为酒意带着些许沙哑。

桓伊赞一声“好”,当场丢开酒坛,取出随身的竹笛,送到唇边。

笛声袅袅,不似晋时曲调,更像汉乐府。

乐者按下琴弦,舞者停止飞旋。室内不再有金鼓喧阗,仅余笛音缭绕,伴着慷慨激昂的词句,引得众人击掌赞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桓大司马和郗刺使同时放下酒盏,单手击着矮榻,伴着曲调,和众人一同吟唱。丝毫不在意司马昱复杂的心情,更不会顾及他泛青的脸色。

当着晋朝皇帝的面,吟诵魏朝皇帝的佳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称得上一幕“奇景”。

纵览历史,仅在此时能得一观。换成后世封建王朝,不说砍头流放,也会贬到犄角旮旯去度过余生。

一首《短歌行》结束,众人同时举觞。

司马昱心中难受,面上却不能现出分毫。只能强撑笑脸,和臣子共饮。那个憋屈劲,当真是没法提。

酒过数巡,宾客都有了醉意。

桓伊兴致一起,竟连续吹奏三曲,更有一曲是新作,得谢安赞誉,击节叹赏,“古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今桓叔夏之曲亦不逊矣。”

夜色将深,席间欢畅更甚。

酒酣耳热之际,一名宦者走了进来,上禀司马昱,宫门将落,请御驾返还。

天子要走,宴席必然要提前结束。

甭管是不是傀儡,有没有实权,该有的规矩不能打破。没道理一国之君回宫,臣子依旧宴饮欢庆。传扬出去,让天下人怎么看?

若传至北方,难保苻坚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恭送陛下。”

桓大司马当即起身,令健仆备好谢礼。

依照规矩,冠礼之后,主人必要备下绢帛,赠于大宾赞冠。无论父子关系如何,桓温都不会在此事上疏漏,以致落人话柄。

桓大司马出手不凡。

备下的礼物比惯例厚上一倍,绢帛之外,更添一座近半人高的珊瑚,并有珍珠玛瑙、琥珀玳瑁,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东西绝不会白送。

当着建康士族,司马昱总算有了脸面,回宫之后必定下旨,将礼物翻倍赏赐。

不过,那首《短歌行》到底让他堵心,赏赐的礼物没有送至桓府,而是改送青溪里,包括桓温送出的绢帛珠宝,一样不落给了桓容。

明知对方不安好心,桓使君照样乐开了花。

谁会嫌钱多?

反正头顶郡公爵,和渣爹不可能继续和平。经过宴会赐字,他更加确信这点。早撕晚撕都是撕,早撕早利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司马昱回宫之后,与宴宾客陆续散去。

此时城门已关,郗愔留宿青溪里的宅邸。郗超却没有随行,而是留在大司马府。相比桓温和桓容,这对父子的不和摆上明面,在世人眼中早成陌路。

王献之落后半步,命健仆呈上一只长方形的木盒,笑道:“此乃我与容弟之礼。”

也就是说,代表他个人,而不是琅琊王氏。

如今为争朝堂之权,族中拧成一股绳,他和王彪之短暂联手。他日目的达成,为“族中话语权”,两人必将争个高低。

就政治资本,他终究比不上王彪之。但琅琊王氏同幽州的生意一直是他在联络,为今后考量,巩固同桓容的关系很有必要。

明白这份礼物背后的含义,桓容暗中叹息。

当真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以他如今的地位,想要纯粹的友谊?做梦还比较实在。

“多谢兄长。”

桓容接过木盒,拱手揖礼。

口中没有明说,行动却已表明,今日收下这份礼,不出太大意外,日后定会站在“该站”的地方。

“献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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