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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猜得没错,詹世久寻他是为一笔烂帐。
每年宫里修葺宫殿,都要从南边采买木材。今年五月,一整船的上等杉木楠木从四川起运,到了江浙忽然遇见连绵大雨,不得不停船靠岸,等着水位稳定再行船。
结果一拖再拖将近一个月,木料受了潮变性生霉,押运官递了折子请朝廷调拨。结果折子递去造办处之后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一整船木料就这样霉烂在漕运码头上,肥田都不行。
乾清宫里,一众内务府造办处、营造处于库储司的管事跪在地上听皇帝训话。
康熙将一本折子砸在地上:“三万多两银子的木材就化为乌有了?这件事是谁经手的?怎么没早作准备?钦天监早有报备,今年梅雨来得早,怎么能让木材船在五月起锚?”
詹世久诺诺道:“今年年初奏报,太和殿修葺需要最后一批木料,才命人增伐的。至于船运时间,则是由刚到内务府的知事过目了的。”
说罢他拿余光瞟了一眼跪在前列的八阿哥。
皇帝目光也看到了胤禩头上,沉声问:“折子是你批的?”
胤禩自然知道这是一盆染了墨的脏水,不管他应不应,已经照着他的脑门儿扣下了。他忽然想起昨夜胤禛说过的那句话“皇阿玛也不指望你刚办差就毫无破绽”,一咬牙认了:“儿臣有罪,四月的时候刚开始办差,那段日子的确接到工部漕运与造办处的七十八本折子,想来是这本折子被漏了去,或者混在别的折子里被派发下去。”
好几个跪在地上的人一起斜眼看过来。
皇帝闻言沉吟,这个儿子还是嫩得很。假认罪真叫屈,以为旁人听不出来么?
一个圣名的皇帝当然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子,他倾向于更加严厉地对待储君之外的儿子。
在他看来,没有享受过父爱的自己不会让储君重复同样的命运。另一头,早年朕受过的磋磨,没理由拦着儿子不让他们体味一二。
整船木材霉烂的事情势必要有人顶责,皇帝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压太子的势力,那么八阿哥被当殿训斥受过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大半个时辰之后,詹世久一行人躬身退出,相互交换一个颜色,该干嘛干嘛去了。胤禩又被训了几句,却没被叫停内务府的差事。
等胤禩出得宫时,已近正午,毒辣日头高高挂在当空。昨夜豪雨积水尚未排尽,被热气一蒸,烘出蒸笼一样的闷热。
胤禩马不停蹄赶去储秀宫给良嫔请安,交代昨晚去向,只字不提在乾清宫被训斥排挤的事情,只说一切顺遂。
良嫔不明就里,用膳过后就催促着儿子用心办差。
胤禩意兴阑珊走在宫道上,心头一点儿没有将功补过报效君父的意思。眼下看来,皇父对太子奶公把持内务府的事情不仅很清楚,更是放任纵容。那么他将自己放在太子圈定了的内务府,动机有待商量。
或者他根本就是为了试探敲打储君?
总之倒胃口得很。
看看日头,胤禩转脚就去了校场探望多日不见的弟弟。
胤禟欢呼着奔向哥哥,缠着胤禩看自己同胤俄比划布库,最后还缠着哥哥也上场较量一回。
眼看就要下学,毓庆宫的何从文过来传话:“几位爷,太子殿下宫里刚得了几样有趣的吃食,说是提前给九爷庆贺生辰。又说八爷若得空,也一道去才好。”
胤禟扔下弓箭,自有奴才递上汗巾子给主子擦汗。胤禟一面大灌凉茶一面道:“太子哥哥平日忙得很,今日怎有这番雅趣?”
将满十二岁的胤禟身量已经张开,只比胤禩矮半个头。平素耳濡目染宜妃的爽利,说话行事并不似胤禩那般隐忍婉转。
何从文笑得一脸奴才相:“太子说日后大婚,太子妃免不了要想宜妃娘娘讨教宫务,九爷也是殿下的弟弟,平素多走动总是好的。又说八爷在内务府被奴才们欺负了,今日一道,算给八爷赔礼压惊。”
这明显是假话,并且越矩了,但能将拉拢的本意摆在明面上,倒好过遮遮掩掩的官话,想来是太子刻意让奴才这样说的。
胤禟随手解下荷包扔过去:“赏你的。告诉太子殿下,弟弟们受宠若惊,先去换件衣裳,自当赴宴。”
何从文下去之后,胤禟让胤俄先回永寿宫,又拉了胤禩一道走:“八哥,方才那奴才说你办差被奴才们欺辱了,可是真的?”
胤禩不欲多说,只淡淡道:“内务府早已是一块铁板,横空出来一个阿哥让他们束手缩脚,焉能不为难?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胤禟道:“太子奶公不是内务府的么?若他能提点一二,会不会更便宜?”
胤禩道:“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他不提点还好些。若真提点了,保不齐要弄出大事来?”
胤禟立即觉出不妥来:“不会真是那位授意为难八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