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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清这几日疲于应付长安城内各大商家或是官员的应酬,几乎一反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常态,在长安城内每隔几日便要来回奔波一回。
这一日,林子清差了林府当差的马夫去了户部尚书穆子俞的府邸。
穆子俞是户部尚书,朝廷国库里的银两一半都是从户部支出的,他掌控着半个朝堂的财政支出。穆子俞已经是个年近五十的半百老头,先皇时期便已经就任的两朝元老之一。穆子俞留着长长的花白胡子,有些微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习惯的眯成了两条缝儿,看上去倒也像个慈祥宽厚的长辈,然而……穆子俞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却时时在提醒着林子清这不仅是一个老头,还是一个久经朝堂,很会审时度势,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上一回林子清去穆府造访的时候,林子清成功从穆子俞的手里面敲了十万两的银子,筹码是一张利息一年一番的十万两的借据。穆子俞近日来一见林府的马车便嘱咐车夫尽量绕道而行,穆子俞一看到林子清就想到自己那张十万两的借据,都觉得肉疼,如果当时就知道,林子清借着银两是去填补赈灾这个无底洞的话,穆子俞怕是一分钱都不会许了林子清的,穆子俞琢磨着他这十万两的银子怕真正要打了水漂了,越想越觉得有些肉疼。
穆子俞现在一见到这位新科状元郎,如今的林翰林就要头疼,想着自己最近还是绕着他点走,最好不要正面碰上这如今摊上个赈灾的烂摊子的林翰林。
赈灾一事向来都是一个无底洞,不仅要负责灾民的吃穿用度,还要防着疫病的突然爆发的情况,而这种情况……在朝廷没有下令将难民派到各地郡县休养生息之前,通常要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穆子俞虽然不知道这林翰林到底是年轻气盛,还是实在成竹在胸的硬是从皇上那里应下了这份要命的差事,但并不妨碍穆子俞通过此事对林子清的一点看法。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终究太天真了些。
这日,穆子俞一回府,见府中候着一个看上去极为悠闲自在的正在品茗,样貌清俊十分的书生,随后便堆上满脸慈祥宽厚的笑容,缓缓走上前拱手向着林子清说道,“几日不见,林翰林风采更甚日前,说来……林翰林这日里怎么有空来我这府上坐上一坐了?”
且不论穆子俞心里如何的想法,面上却是一副不显端倪的亲近和蔼的长辈的模样。毕竟林子清都已经亲自上门造访了,这表面上的礼节总还要到位的。
林子清从怀中掏出一叠的银票放到桌上,顿了片刻,便沉声说道,“日前叨扰穆老散了些许白银……”推将着于是就将手中的银票子从面前桌子的一头推到了另一头。
穆子俞心下惊疑,怕是自己也未曾想到这林翰林倒是哪来的好手段不出几日就整出了他那十万两的银票子,眼神微动之下,便笑眯眯的将桌子上的银票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也不细点,言道,“林翰林这回使得倒真是好手段。”
林子清端着茶碗缓缓抿上了一口,随后便不急不缓的说道,“我揽下了圣上派下的海令一事。”
穆子俞伸手摸着自己一团花白的胡子,眼睛眯了眯,片刻后,就已经将已经将两件事关联在了一起……日前,他就已经听闻风声,林翰林近日和一些商行老板走得极近,颇有些官商勾结的意味在内,他想到了林子清定然在其中贪了不少的银两……只是,却不曾想……
这法子倒真是极好,也实在赶得巧的很。巧在赈灾一事势在必行之时,朝廷推行了海令,巧在揽下这两件……一件油水很足,一件十分棘手的事的负责官员都是一个人……不,这并非巧合。穆子俞心道,这林翰林怕是之前就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赈灾的银两不足,正好可以拿海令里面炸出的一番油水来填补这个空缺。
这法子颇有些偏门的意味,自古以来的官员很少有不贪之人,只是,像林子清这样贪得光明正大的又理直气壮的官员却实在少见。尚且……贪得正途。
穆子俞屈指缓缓敲了敲自己面前木桌子的桌角,叹道,“你这法子,你倒也不怕损着你自己的名声?”既然收了人家送来的银子,虽只是还了之前的债,心里到底还是觉得几分的舒心。心里觉得舒心了,便难得好心的想要提点一下这初入官场的后辈。
穆子俞暗地里捏了捏自己揣入怀中的一叠银票子,加上这半月的利息一共总计十万肆仟一百一十两银子,即使只扫上一眼,再捏着几手,凭着多年和银子打交道的经验,穆子俞也可以肯定这数目大略倒不会错的。
心道,
——这初入官场的小辈倒也是会做人。
林子清端着茶碗凑至唇边再缓缓的抿上一口,又端着放到了桌前,面容之间似是闪过一分暗色,便沉声道,“朝廷下来的银子派下的工序太多,耗时太多,半月前便已经迫在眉睫,赈灾之事已经不可延缓。无奈之下……只好行了这偏门的法子。”
朝廷的银子下来,先要经过圣上批准,然后下到内阁,内阁再派到户部,再由户部批准发放银两。户部每日积下的公文何止百数,批下银子的时候怕也已经过了十日之久了,况且,即使得了圣上的赏识,他如今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学士,尚没有直接派放的权利。而这整整的十日……
——林子清等得起这十日,温州来的难民们却是万万等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