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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披星戴月日月兼程的赶路,叶孤城记忆里几乎没有过。脚力日行千里的骏马,一路疾驰扬起尘烟,周身景物风驰电掣的闪过,他却只觉得这速度还不够快!而且简直慢到了极点!
他身后跟着一只马队,在这种速度压力下每个人都苦不堪言,但领头的一脸风雨压抑,他们哪还有胆子抱怨,所有人都咬紧牙关,跟着叶孤城再一次扬鞭提速。
叶孤城有张淡漠的脸,像冰晶里的大理石,比他的脸更淡漠的是他的眼睛,冬夜里的寒星也比不上它三分冰冷,他冷冷瞪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从心底开始打寒蝉。但他平时不常拿冷眼瞪人,一来没那么多人有着胆子来招惹他,二来作为一城之主,现在的天下之主,就算不和颜悦色,但好歹得面平无波,叫人看不出喜怒去。
但现在他却冷着眼,眼里的寒意都快透出来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虽然看着清明冷冽,但实际上脑子里一团乱麻。这次出来他带了很多珍贵的药材,绝版的医典书籍也有不少,尽管没带御医,但他相信西门吹雪的医术。只是,连西门吹雪都说没办法...........他控制不住一阵阵恐慌绝望。他想过他们久别再见是什么场景,但在他想象中是绝对没有这种情况的,脑海中每每浮现卓东来苍白频死的脸,他就觉得五脏六腑几乎被绞成一团。还说什么杀他?别开玩笑,他现在只想把伤了他的人千刀万剐!
他到底怎么样?是不是艰难痛苦的喘息着犹自固执的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更甚着.......会不会他到了.......见到的却是一座枯坟?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只觉呼吸都嫌奢侈,一首高扬马鞭,狠狠抽下,快些!再快些!
脑海中的画面纷芜杂乱,可最终的最终只有一个念头是中清晰:卓东来,你一定要没事!一定一定...千万不要有事!!
等狼狈的众人好容易到了山西境内,在李园门口,叶孤城翻身下马的时候,几乎没站稳就迫不及待往里面冲。
西门吹雪和李寻欢他们还没走到大门口迎接,便见叶孤城一头冲了进来。没错,是“冲”,这人连轻功都用上了,虽然还没什么表情,但心焦的情绪在场每个人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见状,展小翔一开始看好戏的心开始虚起来了...........虽然是为他们好,但...........他不着痕迹往阿飞和李寻欢背后缩了缩,瞧着走在前面的几人一个个面不改色,西门和阿飞习惯性的面瘫脸,但大哥一脸忧心忡忡不似作伪,好像卓东来真的怎么样了。看见李寻欢的表情,叶孤城眼瞳猛缩,难道...............
展小翔心里腹诽:他还以为大哥那种性子一开始会反对,没想到演起戏来他最起劲............
叶孤城颤抖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怕说出什么就一语成谶了..........
李寻欢满眼苦涩,沉痛的看着叶孤城,低声道:
“他在后院第一间厢房,你...............”
叶孤城浑身猛一颤....“你”什么.........后面是什么?他眼前一片雾茫茫,似乎看见李寻欢的嘴还在张合,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他也什么都不想听...............假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猛提气,朝后院奔去。
对不起!东来,对不起!我怎么会........怎么会让你就这么走了,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你千万不要................
李寻欢和西门吹雪他们看着叶孤城远去的背影,李寻欢一脸无奈,对身边的人道:
“我不是还没说完嘛?他怎么这么急?”
西门吹雪:“是啊,他太急了。”
阿飞,展小翔:“...................................”
前前后后不过几十米的路程,叶孤城这辈子却没觉得有哪段路比这段长。好容易到了房门口,他却猛地僵住了,如果推开门真的..........但最终他还是推开了.........不管里面是什么,如果不推开他怎么会相信,怎么能甘心?所以他推开了...........
推门后,卓东来与他四目相对.................
彼时卓东来正撑着身子想要下床,见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李寻欢,抬眼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人,不由地就僵在那.............怎么会是他?
叶孤城也僵,他幻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连最可怕的那种也想过,却怎么也没想过眼前这种。从天堂到地狱固然不好受,但从地狱到天堂的刺激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卓东来看着叶孤城,他发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胜雪,乌黑的眸子里还有仍未消散的惊恐与痛意,他就这么呆呆的盯着他,眼里似乎还有一丝难以置信...............卓东来纳闷,他找来这,不信啥?
叶孤城也在看卓东来,他看起来是比平时苍白憔悴许多,隐隐确实有些病气,眼底好重的黑青,脸颊瘦的都看得清骨骼的形状。但万幸精神还好,一点没有西门吹雪信里所说的伤病交加,几欲频死的模样。
两人僵硬了不知多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很久没有见到对方了,卓东来有一丝别扭,清了清喉咙,打破僵局,他道:
“陛下.......你不是要选妃了吗?”说完他才后悔,怎么一开口就像怨妇一样。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平白让对面的人看了笑话..............
对面的人可真心一点没有看笑话的意思,知道卓东来开了口,叶孤城才如梦初醒,好似活过来一般,眼下他没时间计较自己上当受骗的问题,三步并作两步他阔步朝卓东来走去。双手把住他的肩膀,叶孤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那人打量了个遍,发现没什么明显伤口,他才吐出口气,心脏重新恢复它应有的节奏。
突然狠狠把那人抱进怀里,不顾他猛地一愣,叶孤城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卓东来耳边响起:“还没来得及选,也不打算选了..........”
卓东来真是丈二的和尚了,他也看出来叶孤城现在这样子不太对劲,只是.........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明明上次说的那么绝情,现在又做出这幅要哭要哭的模样给我看吗?想是这么想.......但他为何没有狠力把叶孤城推出去呢............
叶孤城抱了卓东来好久没再说一句话,等令人安心的沉默让他的情绪彻底平稳下来,他放开手,对他道:
“现在我有点事去解决一下,你在这等我可好?”
卓东来危险的一眯眼,抱了就打算走人?叶孤城,哪来这么便宜的事........一手扯住他的袖子,就这么眯着眼看他。
叶孤城无奈一笑,道:
“等我回来就跟你解释,现在我自己也很乱.......东来........”
应是这声“东来”太久没听到了,卓东来有些怔忪,不知不觉就放开了手。叶孤城顺势一转身,去找李寻欢和西门吹雪他们,欺骗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看到叶孤城一脸寒冰走到客室,展小翔很没出息的拉着阿飞先闪人了。李寻欢和西门吹雪一脸平常的端坐在位置上,李寻欢一脸温和却诧异的看着叶孤城,无奈道:
“叶城主......您这么急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西门吹雪罕见的垂下头,勾了勾嘴角,遮住眼里的笑意。
叶孤城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满腔质问全堵在喉咙口...........是啊,是他太着急,所以这全是他的错咯?................
许是他脸色变换的太明显,李寻欢终于有了一丝愧疚,眼神闪了闪,道:
“今晚从万梅山庄运来的新酒就要到了,城主还请赏脸.........那个....咳咳,西门还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然后看了眼西门吹雪,那眼神:剩下的交给你了。
西门吹雪也看他,眼神悠悠,那意思是:你真够意思.........
李寻欢眼神一闪,施施然站起身,朝两位绝世剑客优雅的笑了下,然后大步走出了厅室。
两名同样冰山的剑客四目相视,半晌,西门吹雪无奈呼出口气,淡淡道:
“城主请坐。”
叶孤城绷着个脸,撩开衣袍坐下了。西门吹雪坐主座,没开口却开始泡茶。茶烟袅袅,少顷,西门吹雪道:
“城主很生气?”
此时叶孤城脸色已缓了很多,扪心自问,被耍的愤怒其实很淡,更多的却是庆幸,他没事,还有比这更好的情况吗?他摇了摇头,但对这帮害他起起落落的混蛋他也不会轻易开口说没事的。
西门吹雪没理他此时的心情,继续道:
“你知道我和寻欢的关系。”
叶孤城一怔,这话题转的真快。低下眼,他当然知道,李寻欢重伤频死时这人的反应几乎可以说明一切,他道:
“那时你说眷恋的人是他。”
西门吹雪点点头,眼里松融,他道:
“你我决战后发生的变故很多,多的我一时间几乎没办法理清思绪。但后来我却想了很多..........”
听他提起决战,叶孤城有些恍然,没说什么,他后来何尝不是遭遇了很多变故.......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没有接话,西门吹雪继续道:
“听说你后来很生气,气到.........几乎和卓东来决裂。”
叶孤城浑身一僵,眼底苦涩。哪里是几乎,那种话说出口,又哪里只算几乎,就算他心里怎么痛苦也无济于事...............
“寻欢跟我说过,在我们决斗前,卓东来曾去找过他,他原本打算对他下毒以此来威胁我.......”李寻欢才没主动说起过,若不是他追问,这件事也就被埋下去了。西门吹雪已经能很平淡的说起这件事,尽管当时他第一次听到心里暴起的杀意几乎快压抑不住。
叶孤城一窒,他不知道竟还有这么一回事,他抬起头,看着面色平静的西门吹雪,道:
“我很感激,你没有杀他..........”一瞬间他心里涌起的不是愤怒,竟然是对西门吹雪手下留情的感谢..........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他要说的不是这事,
“寻欢他告诉我,卓东来曾对他说,为了你他可以付出一切,把全天下都捧到你面前,不惜任何代价。”
叶孤城动容,他想起他和卓东来相遇的一幕幕,这个男人雍容睿智,邪魅危险,却又孤独脆弱..........初见时他嘴角虚伪客套的浅笑,而后他遮挡着的真心诚意的感激,还有那日他受伤,他承诺与他一世为友他恼羞成怒的神情..........一点一滴,细小到他几乎以为自己肯定转眼就忘的细节他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曾以为这个男人情感浅薄淡漠,现在看来其实最混蛋的是他!就算全天下人都怪罪他卓东来,但最没立场怪他的人是他叶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