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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的时节。
叶昔昭出了厅堂,一股冷风袭来,引得她微微瑟缩,裹紧了斗篷,快步到了忻姐儿房里。
六岁的忻姐儿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前,正在习字。
叶昔昭心疼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忻姐儿转头看向门口,漾出如花的笑容,立刻跳下座椅,跑到叶昔昭面前,“娘亲怎么也还没睡?”
“因为记挂着你。”叶昔昭拍了拍忻姐儿的小脸儿,“总担心你太累。”
“没事。”忻姐儿摇着叶昔昭的手臂,“我用功一些,就能早一些赶上大哥啊。”
叶昔昭宽慰道:“你去学堂比你大哥晚了几个月,功课自然就落后他一截。”
忻姐儿一双大眼睛潋滟生辉,“我不是要和大哥攀比,是我们一起读书很有趣,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叶昔昭释然一笑,“那也不要太辛苦,早间还要习武,长此下去,你怎么受得了?”
“嗯,我记住了。”忻姐儿保证道,“再写一会儿我就睡了。”
说着话,晚归的虞绍衡走进门来。
忻姐儿如一只小鸟般扑到他怀里去,“爹爹!这两天您去哪儿了?我都没见到您。”
“就在书房,想我了?”虞绍衡笑着将女儿抱了起来,“说过你多少次了,怎么还是不听话?”举步走向忻姐儿的床榻,“快睡觉!”
“不,我还要习字……”
“闭嘴,没得商量。”虞绍衡按住忻姐儿,抬手呵痒。
忻姐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讨饶道:“我听话,我听话还不成么?”
叶昔昭在一旁看着,失笑不已。父女两个总是这样,聚到一起的那份亲昵,让人咋舌。
虞绍衡吩咐丫鬟服侍着忻姐儿歇下,这才转身携了叶昔昭的手,回到寝室。
叶昔昭一面帮他更衣一面道:“近来不是很清闲了么?这两日又忙什么呢?”
虞绍衡托起她的脸,“想知道?”
“废话。”
“那你怎么也不去看看我?”虞绍衡一本正经地抱怨,“我就在书房,一直眼巴巴等着你去看我。”
“听起来居然可怜兮兮的。”叶昔昭忍着笑,捏了捏他下颚。
虞绍衡这才解释道:“萧旬有些事与我说,到今日午后才走。”
叶昔昭讶然,“乔安不是有了第二胎么?他不在家陪着,找你来说什么?”
虞绍衡笑道:“除了政务,说的就是他第二个孩子的事。他说如果是女儿的话,将来我们两家不妨结亲。”
“这么早就打算这种事?”叶昔昭听得直头疼,“他这样不亚于指腹为婚,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你答应了?”
“怎么会呢?”虞绍衡给出让她心安的答复,“孩子们有无缘分,还是顺其自然。另外,他想让瑜哥儿跟着卫先生习文练武——乔安现在也没时间亲自传授瑜哥儿,这件事我答应了。”
叶昔昭对第二件事倒是无异议,只是担心一点,“我就怕忻姐儿欺负瑜哥儿。”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叶昔昭戳了戳他眉心,“前些日子回娘家,你宝贝女儿把涛哥儿推了个跟头,你忘了?”
“那不是涛哥儿先惹忻姐儿的?”
叶昔昭气苦,“那也不能打人啊。我警告你,日后不能那么宠着忻姐儿了。”
虞绍衡笑道:“那你呢?没娇惯着瑞哥儿?”
“瑞哥儿才三岁。忻姐儿三岁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叶昔昭捏住他鼻梁,“虞绍衡,你怎么越来越不讲理了?”
虞绍衡挑眉轻笑,“我不讲理?……”
他的话被芷兰打断。
芷兰通禀道:“夫人,少爷不肯睡,嚷着要来找您。奴婢们哄不住,只好说您这就去看他。”
“我这就去。”叶昔昭答得毫不迟疑。
虞绍衡却把她带入怀里,低声道:“我也嚷着要找你,没你睡不着。”
叶昔昭忍俊不禁,“亏你好意思说。你先沐浴,我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虞绍衡叹一口气,松开了她,“去吧。又睡在儿子房里的话,别怪我收拾你们两个。”
“好,我记住了。”叶昔昭笑着推他去沐浴,这才去了瑞哥儿房里。
瑞哥儿坐在床上,一双小手揪着自己的棉袄衣襟,看到叶昔昭,站起身来。
叶昔昭这才发现,小东西的薄棉裤已经脱了,忙快步上前,把他塞回到被子里。
“我要跟娘亲睡。”瑞哥儿搂住了叶昔昭的脖子,不肯撒手。
“我陪你睡。”叶昔昭语声柔软地哄着瑞哥儿,“先把棉袄脱掉,行不行?”
瑞哥儿嘟了嘟嘴,又摇了摇头,“去娘亲房里,行不行呀?”
叶昔昭倒是想让瑞哥儿如愿,可虞绍衡一定不会答应的,便换了一种方式。她握住瑞哥儿一双小手,“不是说了会陪着你?你再淘气的话,娘亲可要走了。”
“不,娘亲不许走。”瑞哥儿一面说,一面漾出有着撒娇、心急意味的笑容,一只小手扯住了叶昔昭的衣袖,另一手则握住叶昔昭的拇指。
“那你要听娘亲的话。”
瑞哥儿乖乖点头,“嗯!我听话!”
“那还不放手?”叶昔昭眼波中充盈着满满的笑意、暖意,亲了亲瑞哥儿的小脸儿。
瑞哥儿侧转脸,亲了亲叶昔昭。
在这种时候,叶昔昭总是觉得,不疼爱瑞哥儿才是没天理。
瑞哥儿脱掉衣服,躺在小被窝里,还是毫无睡意,“娘亲,我要听故事。”
“好啊,你爱听就行。”叶昔昭侧卧在瑞哥儿身侧,一面轻轻拍打着他,一面语声和缓地讲故事。
瑞哥儿慢慢有了睡意,却是侧转身,小手贴在叶昔昭颈部,握住一缕长发。
叶昔昭几次以为瑞哥儿睡着了,要起身时,瑞哥儿就会醒来,揪住她的头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娘亲说过不走的。”
“我不是要走,是去加件衣服。”叶昔昭底气不足地解释着。
“一起睡,娘亲也盖被子。”瑞哥儿要将自己的小被子分给叶昔昭。
这个小人精。叶昔昭笑着拦下瑞哥儿。
芷兰则拿过一条锦被搭在叶昔昭身上,“夫人先将就一下。”
叶昔昭索性让自己舒坦一些,拿过个枕头,躺在瑞哥儿身边,继续讲故事给他听。
瑞哥儿终于熟睡的时候,叶昔昭也已困得睁不开眼了,挣扎了片刻,决定睡一会儿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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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绍衡沐浴之后就睡了。夜半醒来,枕畔依然空空如也。无声叹息,披衣下地,去瑞哥儿房里找她。
母子两个睡得酣甜,瑞哥儿的一只小手贴着她面容。
虞绍衡放轻动作,将儿子的手塞回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末了,没好气地看住睡梦中的叶昔昭。
他眼神很快就软化下来,轻轻摇了摇她。
叶昔昭微微蹙眉,呓语一声,又堕入梦境。
虞绍衡就用锦被裹住她,将她抱回房里。这种事,他已做惯做熟,不是从忻姐儿房里就是这里将她抱回去。
将她安置到寝室床上的时候,他抬手刮了刮她鼻尖。
还好意思说他溺爱孩子……他可从没到达这种只顾孩子不顾枕边人的地步。
之后,他熄了灯,在黑暗中歇下,把她揽到怀里,带着无奈低语一句:“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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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叶昔昭醒来时,虞绍衡已经在和忻姐儿一起用饭。
因为卫先生定下的规矩,忻姐儿、昊哥儿日常要一大早就去桃花阁,他们用饭的时辰也就提前一些。
叶昔昭在餐桌前落座时,看了一眼自鸣钟,笑问:“宁可早些用饭也不等我?”
忻姐儿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今日醒得早一些,饿了。”
“玩笑话,别当真。”叶昔昭将忻姐儿喜欢吃的豆腐皮包子端过去,“别急,多吃点。”
“嗯。”忻姐儿一面吃一面问虞绍衡,“爹爹,扎马步、打拳有没有窍门?”
虞绍衡摇了摇头,“没有,只能实打实地学,慢慢打下根基。这种事不要逞强,听卫先生吩咐就是。”
“我会的。”忻姐儿又问叶昔昭,“娘小时候怎么没学过功夫?”
“因为你外祖父外祖母不让我学。”
“这样啊。”忻姐儿很有些替母亲惋惜,“娘亲要是习武的话,一定很厉害。”之后又笑起来,“不学也没事,等我长大了,我保护娘亲。”
叶昔昭听得心里甜丝丝的,笑着点头,“我们忻姐儿越来越懂事了。”
虞绍衡却打趣:“只保护你娘亲一个?”
“还有弟弟。”忻姐儿说完,隐约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脆声笑起来,“爹爹特别厉害,别以为我不知道,才不用谁保护呢。”
虞绍衡朗声笑起来。
忻姐儿用罢饭,就赶着去学堂,边往外跑边说道:“娘,记得不要让弟弟动我的猫,他总是欺负我的猫,揪它们的尾巴。”
“放心吧。”
忻姐儿放下心来,高兴地摆了摆手,“嗯,那我就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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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叶昔昭听管事回话后,坐在炕桌前核对账目。
虞绍衡没出去,坐在她对面翻阅卷宗。
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过话,气氛却是静谧而温馨。
虞绍衡将卷宗推到一旁的时候,时近正午。他转到叶昔昭身侧,慵懒地倒下,枕着她的腿。
叶昔昭抚了抚他面颊,继续对账。
午间用饭时,只得夫妻二人,两个孩子习惯在太夫人那里用饭、午睡。
叶昔昭将两道药膳放到虞绍衡面前,“这两样你多吃些。”
这是她让药膳师傅做的,他若不回房用饭,也会命人送到他面前。
虞绍衡欣然接受,却是打趣:“怕我来日缠绵病榻,要你照顾左右?”
“胡说。”叶昔昭作势要用筷子敲他的头,“也不知道谁旧伤发作时直冒冷汗。”
“我听你的。放心,我一定会好端端陪你一辈子。”
叶昔昭这才笑了。
用罢饭,两人转回寝室小憩。
叶昔昭帮他除掉上衣,让他趴在床上,跨坐在他腰际,手势熟练地给他按揉背部。
他背部有两处旧伤,半年前开始不时发作。发作的时候,连他这等铁打一般的人都疼得一动不能动——这还是佳年偷偷告诉叶昔昭的,她想从他嘴里听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是得知这件事之后,叶昔昭命人将乔宸从外地请了回来。乔宸是行医之人,最是明白是药三分毒,所以还是用药膳帮虞绍衡调理。与药膳师傅一起调配出一套药膳,观望一段时日,确定有效,这才离京继续远游行医。
至于一有时间就帮他按揉背部,是太医建议的。告诉她用药酒推拿一些穴位也有益处,她用心学了一段日子,迫着他听她安排,慢慢成习。
室内药酒的香气越来越浓,暖阳倾泻在地上,现出柔和的光影。氛围让人变得慵懒,生出倦意。
虞绍衡的手绕到背后,捉住她绵软的手,“行了,歇会儿。”
“好啊。”叶昔昭卧在他身侧,认真地问他,“说实话,见没见效啊?”
“你不是总请太医过来给我把脉么?”
叶昔昭扯了扯嘴角,“他们的话我怎么能信,万一他们被你收买了,不跟我说实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虞绍衡失笑,“这种事我怎么敢骗你?你认真跟我算账的时候,我可就没活路了。”如今府里这些人,哪一个都是自心底敬着她、向着她。
“知道就行。”叶昔昭勾住他颈子,凑过去吻了吻他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