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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期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竟是睡得极沉,鲜少做梦的人竟然也有了一个恍惚的梦境,梦里是个男子,白衫侠骨,背对着自己。那背影太过熟悉,唐子期忍不住就想向前,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哪怕一步。
那男子回过头来,面上覆着一张毫无瑕疵的面具,神色悲喜莫名。
唐子期忽然很想问,这次这里只有你我,你又是要躲谁?
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下一秒,男子手中的树枝没入了他的胸膛。
穿胸而过的感觉太过明晰,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不知是虚是实,只是即使是梦里,依旧是有种令人窒息的痛感。
可惜了……唐子期是个面瘫,即使是这样锥心噬骨的痛楚,他依然只是微微向下看去,看着贯心的那一击,他忽然很想问楚留香:你不是一个从未杀过人的雅盗吗?怎生为了一个外来人破例了?
只是来不及了。
痛觉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唐子期有些迟钝地想着:
原来楚留香,是从不执剑的,这样的江湖人倒也是个难得的奇才,唐子期想赞一声好,却也到底没了开口的气力。
看过了那么多人的死亡,这一次换成了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唐子期闭上眼,感觉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落到了楚留香的臂间,那一瞬他甚至有些想笑,是不是所谓雅盗的意思就是说,将人杀了以后还能用一种极致悲悯的眼神看过来,仿佛是在赎罪一般。
不,这只是复仇而已,实在谈不上什么罪孽。
楚留香,你想多了。
尘世本无碍,死生复何妨?
不过是从一个陌生的世界回归到另一个陌路而已,其实什么都不是。
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却是楚留香温尔不惊的脸,一只手翻着书,另一只手被南云压着,看到唐子期醒了便转过头来温然问道:“醒了?”
唐子期微微一怔,低沉地应了一声,只觉喉间哑的厉害,楚留香已是将手中的书放下,将水囊递过来:“喝点水,快到撒里畏兀儿【1】了。”
刚刚自昏睡中醒来,唐子期的话音在口中打了个转,到底也没开口问撒里畏兀儿是在哪里。毕竟现代的地理学的就不怎么好,这个年代的东西,大抵还要沾上点考古了。
默然地盯着楚留香手中的水囊看了一会,唐子期终究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他自是不知楚留香这些,便全是和着当年苏蓉蓉宋甜儿一厢惯了,因而现下面前换了个唐子期,竟一时有些改不过来。
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唐子期道了谢,就听楚留香说道:“唐兄,这是信人不疑?”
唐子期有点疑惑地抬起头,楚留香眉眼间并未带那抹熟悉的浅笑,相反地似是有隐隐的怒意。因而唐子期便是坐正了,微蹙起眉问道:“楚兄这是何意?”
楚留香的目光灼灼,印象中他竟是鲜少用这样的目光看人的,半晌方才轻轻叹了口气,自贴身的口袋中取出来一弯镯子,简朴的琉璃乌色,看上去质地便是上佳,下面挂了一个精巧的坠子,晶莹剔透的模样,注意到唐子期疑惑的目光,楚留香便解释道:“这是楚某友人所赠,吊坠可以试毒,大多的毒都能试得出……这镯子便赠与唐兄。”
唐子期的目光定在楚留香手中的东西半晌,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多谢,”就着再饮了一口水,唐子期的声线亦是平淡无波的:“无功不受禄。”
楚留香也不勉强,只是点了点头将东西收了起来。
说到底,其实唐子期这性子,楚留香是喜欢的。
直来直往,从来不喜欢任何弯弯绕绕的东西,亦是从来不屑于口蜜腹剑的那一套,唐子期自定义为江湖小人,专做鬼蜮魍魉的勾当,只是在楚留香看来,较之那些堂堂衣冠暗箭伤人者却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所以明明是陌路,相处起来却是极熟稔,不需要什么顾忌。
马车稳稳停在一家酒楼跟前,车夫撩开了车帘便陪着笑脸言道:“几位官老爷,醉月楼是这地方最好的饭庄,要不咱就在这儿打个尖?”
楚留香便抬眸看上去,这一路已是入了西域,那份豪放之感便更加多了几分。楚留香这人对于生活中的一切都极为讲究,因而在看到那所谓的“第一饭庄”时到底还是皱了眉,索性彻底撩开了帘子问里面的两位:“醉月楼可好?”
唐子期这人素来不介意吃什么东西,对于他而言其实一个肉夹馍和一顿山珍海味也没什么差,果腹之物而已。至于南云自是跟千石老僧久了,吃的东西虽然不少但也万万谈不上精致。
因而楚留香与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方才无奈地转过头去无可无不可地颔首言道:“就这儿吧。”
既是入了西域,往前的温柔乡自是不再了。
唐子期看了简陋的饭庄半晌,却只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早在北城的时候他就发觉了一件事,楚留香这种风流公子实在是太有女人缘。
比如涟瑶,居然在最后一秒停住了杀机,看向楚留香的眼神几乎要滴出水一样。
唐子期看着白衣翩翩佳公子佳人在怀,就觉得……有那么点不爽。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打个团本明明拿了橙武却打出了第二的DPS一样,或者是打木桩打到一半忘记开DPS统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