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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那样的愤恨,烛火在她眼中跃动不已,像是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一般,想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她死死的瞪着昭君,昭君却不去理她,只徐步踱到一旁的木椅之上坐下,端过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瞅了半晌,又搁了回去。
大约是昭君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刺激到她了,她猛地一掌拍上桌案站了起来。
昭君搁好了茶盏,才慢悠悠的转过头来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夜深了,你不回去歇着,是想同哀家秉烛闲话几许么?”
门外灌进来一股冷风,吹得萧唤云宽松衣袍随风曳动,她眼中怒火正盛,皱着眉,却好似蓦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渐渐松了眉头,轻笑一声,道:“你觉得你赢了吗?你觉得一个贱人几个贱婢就能彻底扳倒我了吗?”
她将声音放得柔柔的,连眼角都染上飞扬的笑意:“你应该知道,我同高演是国婚,只要梁国皇室不倒,你就废不掉我。这些,可都是你当初做的好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笑到几乎脱力,导致后头的这些话说的上起不接下气,却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你为了扳倒我,得布置多少的东西啊,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又要收买宫女,最后连儿子的感受都不顾了……可你,终究还是没能扳倒我!”
昭君默默无言的看着她,等着她笑够。良久,昭君才平静的开口道:“你觉得哀家做这些,是为了扳倒你?”
萧唤云听了昭君的话,一只手极为夸张的作出捂嘴的动作来,单手撑着桌案支着她的身子,眉眼笑的弯弯的,冷哼一声,道:“难道不是吗?事到如今,你觉得狡辩能够使你心里舒服点的话,那就狡辩吧!”
她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一颦一笑之间皆是风情,宫中数年,还从未曾见她笑成这个模样过,只觉得即便是她笑成这个样子,那模样也很受看。
这是美人的能耐。
昭君搓了搓手,觉得她笑成这个样子自己不配合着笑一笑有些过意不去,便同她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道:“哀家何必要费力扳倒你?倘若哀家瞧着你不顺眼了,直接找个人杀了你便是。唔,你在宫里头得罪了这么多人,人人都想要你的命。杀了你,演儿也不会怀疑到哀家的头上来。”
萧唤云渐渐的止了笑,目光冷冷的斜眄过来。
昭君甚平静的回望着她,不徐不缓的开口:“你说的对,演儿他一直以来都活在哀家的庇护之下,十几年来过的顺风顺水,所以养成了这般怯懦优柔的性子。只是你今晚做的这件事十分好,哀家很满意。”顿了顿,笑一笑,续道:“你可听说过凤凰涅槃?”
萧唤云脸色煞白,一时间不能言语,只能怔怔的望着昭君。
昭君同她继续解释:“你是演儿的软肋,唯有你才能彻底的毁灭他。没有涅槃,便没有重生。身为王者,演儿他不能是这样的优柔的性子。所以哀家才说,你今晚做的很好。至于废了你么,哀家从未曾想过废后,那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萧唤云似乎瞬时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的后退了两步,瘫软了下去,却偏了些,没能瘫软到木椅上。她擦过椅沿跌坐在地上,后背擦过桌子的棱角却好似浑然未觉。桌上的翠玉珠子被她撞的滚落地面,轱辘轱辘的滚到角落里去。
那珠子天生就是个被滚的命,真是令人扼腕。
萧唤云怔怔的坐了许久才从地上缓缓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出殿门,漆黑眼眸中一片暗色,似乎落不进去半丝光亮。脚步在殿门口停住,良久,她才极轻的笑了一声:“我终究还是输给你了。”
昭君慢悠悠的瞥她一眼,良久,才缓缓道:“哦?”
密集雨丝倾天而落,她伸出手去,雨丝穿过她指缝,她看着自己的手,道:“可是你这一次没能杀了我,我迟早都还会来找你的。”
昭君单手支颐,静静的看着滚到角落里去的那颗珠子,半晌,才叹一口气,道:“唤云,你应当晓得,这世间没有哪个母亲会想要同自己的孩子过不去。没有哪个婆婆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同媳妇不睦。你若是能想通这些,再来找我吧。”
萧唤云不再开口,自檐上淌下的雨水落在地面上,迸溅出的雨花濡湿她的裙摆。她只回头看了昭君一眼,嘴角噙了隐约笑意,未等昭君开口,便提了裙摆奔入雨幕之中,匆匆的走了。
这件事进行到此处便算是高了一个段落,可以瞧做是终结。昭君之所以将这一晚之事瞧做是终点,是自后来的数年里往回瞧,得出来的结论。
因这一晚过后,宫里情势骤变,素来得宠的萧皇后不知怎的忽的失了恩宠,新晋的赵丽嫔于一日清晨留了封书信便一根白绫将自己吊在了房梁木上,信中字字控诉的皆是萧皇后何其毒辣的所作所为。虽说这封信当时自已经僵硬的赵丽嫔手中取出之后便速速的交给了皇帝,旁人并未曾仔细瞧见。但不知怎的,宫中却隐约有流传出萧皇后的失宠是因为赵丽嫔的缘故的传闻来。
流言一发不可收拾,令人头疼的是,这样的流言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想要追究却脸罪魁祸首都寻不出来。
且在那不知可不可信,有几分可信程度的流言里,还提及了昭阳殿中久病不出的太后娘娘,其大概的意思便是不知是在哪一夜里,含光殿的萧皇后忽的发了狂,逼死了赵丽嫔不说,还得罪了太后娘娘。是以,皇帝才会于那样的一日醉的一塌糊涂,四仰八叉的躺在仁寿殿冰冷透心凉的地面上睡着觉。
流言说太后同皇帝为了一个女人断了母子情分,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纵观整个事情的发展过程来看,他们为的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死去的赵丽嫔。所以十分有想象力的人便揣测出了这样子的一个故事,正室妻子同小三抢相公不成,正室便转向婆婆求助,最后两个女人一同逼死了那个小三。而这个彻头彻尾都未曾露几面的相公便自此之后意志消极。
这是何其复杂的一个故事,其中涉及了正室于小三之间的争斗,婆婆同媳妇之间的较劲儿,以及杵在风暴中心的男人是何等的纠结彷徨。
试问这样一个集多种元素于一体的流言故事,它怎么能不勾起别人的兴趣?
闲话于此掐住,话题暂且绕回到正题上来。
皇帝身边的元福公公于第二日清晨敲开昭阳殿的大门,容色慌张的央求太后去一趟仁寿殿,言语之间很是慌乱无序。
青蔷立在店门口,于辰时的日光之中听了好些会儿才勉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的是皇帝昨夜躲在仁寿殿里豪饮了一场,今早醉的一塌糊涂,连早朝都未曾去。元福想将醉倒在地上的皇帝拖上床去休息会儿,却被转醒的皇帝一顿骂,骂完了将他推出殿外,然后紧闭了大门。任凭门外宦侍如何劝,如何哄,就是不肯开门。
这件事闹得这般大,阖宫上下都晓得了。
元福无奈,只能转向太后求救,盼着太后能将皇帝劝一劝,好教大家不会那般难做。
青蔷甚无奈的伸手揉了揉元福的脑袋瓜,叹一声,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因为太后昨夜受了些风寒,引头风发作,眼下正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你还是去找旁人吧,我瞧着,同赵丽嫔一起进宫的杨美人就不错。”
元福耷拉着脑袋,恹恹的转身走了。
大约是觉得日头有些太大了的缘故,一身碧色长袖长裙的青蔷姑娘倚在半开不合的门口,抬头瞅了瞅新升起不久的初阳,将手抬到眉骨处搭了个凉棚做出远眺的动作来。半晌,她才放下手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嘀咕了句:“哎呀,这天真是太热了——”
一转身,便瞧见传闻之中不能下地昭君正蹲在离她不远处,双手抱了膝,正十分专注的瞧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