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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蝶儿离宫查访的日子似乎使得婉翠斋一下子沉寂了许多。简约素雅的乌檀木雕花镂刻窗格外,已是花繁叶茂一派葱茏的好景致,此际即便浅浅地入了眼亦无论如何克化不动心头那份难抿的忧思。
好在三五时日之后,总算用飞鸽传书的法子递送进来了消息,只是那一张张捆绑在细弱鸽腿上的字条,一张胜似一张地看着教人触目惊心。
‘江王亲随党徒成百上千,府中护卫森严,死士无数。‘
‘江王暴敛民财,克扣官银,这些年家底颇为殷实丰厚,京城各处都安置了外宅,宅内一应布置极尽奢靡。‘
‘近年来,江王朝堂内外妄自尊大,江王一派的势力权倾朝野,勾结地方党羽,沆瀣一气。‘
‘专横朝堂,弱帝轻君,压折不奏,擅杀政敌。‘
‘刑辱缙绅,拷劫财物;淫人妇,火人庐舍。‘
‘……。‘
虽说是冷眼旁观,指甲却遂着心意深深地掐陷在了皮肉里。我心底一阵复一阵的寒凉,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条可都是按律当诛的死罪。按理来说,如此巨大的疏漏,任一个外人稍稍留意暗地调查,便可轻易窥觊的冰山一角。那个做皇上的竟似丝毫无觉,反而一味地放任这股势力做强做大,似乎牵强得有悖常理。
这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一度困扰了我很久,直到迎来那个下着铺天盖地暴雨的午后,我倚在窗前托着腮,望着如注的暴雨从屋檐边倾泻而下,寻思这场雨怕是要将今日江王府那边的消息阻在了外面。
正叹气间,一闪惊雷划破了暗沉的天际,一羽白鸽在雨水的包裹中、狂风的鞭挞下。跌跌撞撞地摔落于窗前。
顾不得喊人,我慌忙冲了出去,淋着雨将它捧了回来。只可惜那小东西被我捧回屋时已然失却了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眼皮未及合上,便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我轻抚着它湿哒哒僵直的小身子,伸手替它顺上眼帘,睫羽上的温热不知自何时起已缓缓洇散开。我小心翼翼地解下它腿上捆绑的小竹管。神色黯然地解读着它用身家性命递送进来的消息。
‘江王这只老狐狸隐匿极深。上头一直未得惩治,是以为苦于没有确实的罪证。江王当有更大的野心,蝶儿似乎很接近真相了,可却觉得总什么也抓不住似的……。‘
这字条直看得我眉心紧蹙。瞬间移步乌沉沉的实木条案桌旁,从笔山上取下一支文豪。研墨、提笔、书文一气呵成,蝇头小楷稳稳地书下‘当心‘二字。唤来灵儿,又踌躇一二,方沉声交托。
‘你寻只木盒来入殓这羽信鸽。待到天完全放晴了,再往鸽笼里另选一羽信鸽,将我的信送出去,顺带在后院蔷薇花丛间寻处清净地好生将它安葬了罢!‘
灵儿答应着退下了。
‘当心‘--如此不打眼的两个字。只是在我提笔书下它的那日,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日后它便真的那样快地一语成谶。
在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我便再也没有收到蝶儿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虽然在我的吩咐交待下,鸽笼中的鸽子几乎都被放光了,却再也没见一只打过回转。与蝶儿失去联系,左都御史那的家书自然被中断,黄子睿的下一步计划部署我便不得而知。一切的一切似乎再次恢复到了一片混沌中的死寂。
往后几日。接连又落了好几场春雨,好不容易捱到云销雨霁的那一日。灵儿打眼瞧着那阳光格外的明媚,将那被雨水揉洗过的碧翠眼红映衬得艳丽灼耀,呼吸间更透着一股子馥郁清新生机蓬勃的味道。
便寻思着现下我这六个多月的身子,虽说孕吐过去了,胃口自然也回来了些,只是身子愈发笨重,加之时常整夜的失眠、心悸、多梦,面色却愈发显得苍白如瓷。蝶儿不在倒是没了阻碍,正好挪了卧塌小几,哄劝着我往后院里坐着晒太阳。
灵儿妥帖地伺候我于铜盆中净了手,又奉上茶点瓜果,乖巧地侍立一旁。我屏退了四壁,心里犹疑着要不要将她眼前这个碧瑶婉儿背后的另一重身份说与她分担些,正待牵她的手一道同坐,外面守着的小贵子忽然跑了进来,低声回禀道。
‘翊坤宫来人求见。‘
‘翊坤宫?!‘我黛眉浅皱,眼睛略眯了眯。
‘来人你可认识?‘
‘回小主的话,奴才打眼瞧着正是阚淑仪身边的贴身宫婢唤作菊蕊的。‘
‘她?‘心头划过一丝犹疑,阚淑仪为人轻狂骄纵,想我与她二人素来并无往来交集,若无背后主位授意撑腰,她怎会忽然使人造访我这婉翠斋?!想了想还是传了进来。
待到见了面,菊蕊礼数周全地行了大礼,起身抬头间才得看清,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梳着精巧的双环髻,身着碧色宫装,尖尖的下颚,灵动的眼神,一副周正乖巧的小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