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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一直协商了两个时辰,天将夜,宫门将要落闸时,才算勉强有了定论。秦觅数罪并罚,立斩不赦,抄其家产,女眷充没掖庭,男子充军流放。余下协从作案的同僚和下属,亦是从重处罚。
张璟临走,状似无意地说了句闲话:“素闻殿下喜好书画,臣暂得一幅前朝名家真迹,请与殿下品鉴一二。”
皇宫中收藏的书画清玩不胜枚举,区区前朝名家真迹,皇室中人并不稀罕,张璟不会不知。太后闻言,便悟他意不在此,更在深处,于是微笑道:“暂得?是旁人馈赠之物?”
张璟忙否认道:“王尚书暂时割爱,臣代为保管罢了。”
话到此处,聪明人已然听得十分明白,王泊远以真迹贿赂张璟,欲使其包庇秦觅,张璟拒不收贿,反将此真迹作为王泊远的施贿证据。然而,他又不明说,半遮半掩,即便御前的人透露口风出去,王泊远奈他若何?
接着,张璟与谢怀志纷纷告退。
两个时辰不得歇,如果是往日,定然浑身疲累,今日太后陪她在旁,竟然精神饱满得很。想起王泊远的事来,唐潆便与太后道:“阿娘,贪墨是重罪,堂堂尚书,他岂能如此糊涂?”
太后看她一眼,蓦地问道:“现下几时了?”
“啊?”唐潆云里雾里地望了眼自鸣钟,顿悟地挠头傻笑,“该用晚膳了,儿粗心大意,险误了时辰。”并非刻不容缓之事,岂能因此耽误进食。
病还未痊愈,又不按时吃饭,唐潆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太后的神色,见她唇边蕴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忙紧紧搂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膝上,撒娇道:“儿想吃鱼肉,要阿娘剔鱼刺。”
她的声音嗡嗡细细,如幼童稚子般可爱,令人生不出回绝之意。太后笑着,轻轻拍她的脊背:“手白长出来的?自己剔。”
“不嘛不嘛,要阿娘剔,阿娘手巧,阿娘剔了刺的鱼肉如龙肝凤髓。”唐潆在思考,自己前些日子是脑袋生锈了不成?能与阿娘共处,又能借着女儿的身份蹭肌肤之亲,还有何不满?
“不是龙肝凤髓便不吃了?”太后正色问道。
哪敢点头称是……唐潆嘴角一撇,歪歪扭扭地坐直了身子,委屈道:“能与阿娘同席用膳,亦如食龙肝凤髓。”
陛下这张嘴哟,动辄就会说好听话哄人!满殿宫人轻笑不已。
食案摆上来,两人入席,不消时,珍馐佳肴便一一奉上,宫娥内侍在旁侍奉手巾、浆汁、酒饮等。
席间安静,两人不说话。病中餐十分清淡,唐潆胃口本就小,一道道菜品看过去,更无启箸的*了。但是太后在,她不敢不吃,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扒几口米饭,鱼肉是有的,青黛在剔刺,入口食之,味道总是差得远了。
唐潆低着头吃饭,忽地,一块剔好了的鱼肉被放进她碗里,她抬头,恰巧看见太后将向她伸过来的手收回去。她的手上握着银箸,为免沾到菜肴,另一只手敛着广袖,露出一截细腻如玉白皙如雪的手腕。
唐潆的视线紧紧地黏过去,又垂眸看了眼阿娘亲手剔的鱼肉,怎么看这鱼肉,都顺眼欢喜得很,竟不舍得吃了,只盯着太后看,也食欲大增。
用过饭,消了食。二人聚于殿内,才将王泊远的事情拎出来细说。
照例,是太后先询问她如何考量。唐潆自然瞧不起此种行为:“当日早朝,儿处置秦觅,手段雷厉风行,不存半分犹豫,他便该知我无意放过贪官污吏。”显然是明知故犯,居功自傲。
太后没说话,看着她,示意她将话往下说。唐潆想了想,开口道:“张璟未明说,仅凭书画真迹不可发难,略施小戒。将他召来,仍是话话家常,探他对秦觅贪墨之事的看法,借机表露告诫之意?”
“是个办法,却非良策。”太后淡淡道,“王泊远好面子,你与他私谈,他未必放在心上。不如借此敲山震虎,过两年,你该亲政了,总不能每每为功臣让步。”君臣相得的基础是君主仁义,臣下忠心,王泊远为了自己的面子,都能不顾皇帝不顾律法不顾社稷,此事的性质不可与上次相位失之交臂一概而论。
“敲山震虎?”唐潆顿了顿,又顺着太后所指之处看向御案上张璟的奏疏,只听太后冷然道:“雍州那儿,有数名小官,是王泊远的人,本是碌碌无为的禄虫,牵连进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