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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唐潆小心地觑了太后一眼,见她淡定如常,以为她信了自己的话,方颇有底气地笑道,“春/色撩人。”
太后的目光已从屏风上收回,她这样如素商之月般清冷如青山翠竹般坚韧的人,行/事举止向来镇静有度,听闻方才唐潆所言,却少有地眸中起了些许严肃之色,口中更已是诫语:“才子佳人风花雪月之处,最易养出好逸恶劳眠花宿柳之人,人皆生性懒怠,能不向往?”
前朝帝王亦曾金戈铁马威慑四海九州,海内蛮夷无不信服。可子孙一代接一代地不争气没出息,生生将偌大王朝断送在眼前。废帝于帝都金陵贪图享乐,酒池肉林,起义军已兵临城下,仍左/拥/右/抱笑弹琵琶。受人庇护逃出宫城时,却折返回去,只为去拿宠妃的一支金步摇,途中被杀红了眼的兵士误伤,命丧当场,沦为后世笑柄。
不仅前朝废帝,往上数好几个朝代的皇帝都是在金陵国破家亡。这般事例一而再再而三,不由令人对金陵的龙气心生质疑,本朝太/祖皇帝初立朝选都时便曾征辟方士堪舆,而后才弃了金陵,选址燕京定都。
诸如此类的事情,唐潆岂会不知。
久违地被太后训斥了几句,唐潆眸色微动,似有话反驳,须臾间却换作一副诚心受教的模样,低声道:“阿娘,我说说罢了,再如何向往,总还是家好。”蓦地想起自己实际意义上的家亦非燕京,而是姑苏,她又续说,“总还是……你在的地方好。”
她这话是否诚心,太后如何看不出,只是如今二人之间存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她偶尔都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就譬如此刻,“总还是你在的地方好”,她该如何接这话茬才能使她不心存侥幸不心怀妄念?可有时,莫说了解自己的孩子,她连自己都有些看不清了。
适才分明听见了脚铃的声音,分明瞥见了纱幔外的人影,分明知悉她在窥视在越界,却又为何下意识地选择了默许选择了纵容?
她知她将这份感情按捺克制得很是辛苦,大抵是因此,才纵容了她默许了她。
母亲,总有心疼孩子的本能。
大抵,只是因此罢。
愿再无其它。
然而,她纵容得了一次两次,又能纵容一生么?
她们这样的关系,这样的身份……
太后心里轻轻叹了一声,还未待她说话,唐潆抢口道:“阿娘,你莫要有压力,莫要有负担。我说这些话,你听听就好,权当我犹如儿时那般,喜欢说些好听话与你,讨你欢喜。”
太后听着,看着她诚恳真挚的眼神,顿了片刻,才点头道:“好。”
闲话的功夫,宫人已奉上汤药来。
唐潆一如平时,看她服药,看她吃蜜枣,陪她说话,只于她有需时上前帮忙,旁的概不插手,不使她在人前显露出眼睛不便所带来的无能。
长乐殿不好总待,常有事务需唐潆亲自处置,这日亦是难得,直待到夜间,两人一起用了晚膳,她方起身离去。
夜里风大,太后视力又不如白昼,她欲出门相送,唐潆站在殿门处,回首劝道:“阿娘,离得近,一会儿便到,你莫要来了,当心吹了风染恙。”
话未说完,太后已扶着忍冬的手背走到她眼前,淡笑道:“我就站在这儿,看着你走,吹不了甚风,哪会着凉?”
口上说不要她送,心里其实是想的,而对方恰如自己所想。
愿你心似我心,终不负相思意。
唐潆不再推辞,只是心里霎时涌/出一股暖意一阵冲动,荡漾得嘴角微弯,笑意难掩。看着眼前人,唐潆不作他想,那股暖意那股冲动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径直上前几步,紧紧地抱住了太后,小猫一般用脑袋蹭着她的肩上和脖颈,鼻腔中呵出来的热气烘得她脸颊发/痒。
太后在她怀中,先是惊诧,而后又是淡定平静的神色,瞧不出她心中所思所想。但少顷,她伸出手,模样因略有些僵硬而透出些好笑地抚上了唐潆的脊背,可更好笑的是,她刚抚上去,便发觉这孩子的身体比她的手还僵硬,且是在她的抚触之下有变得愈加僵硬的趋势。
堂堂皇帝,一言不合就冲上前抱娘/亲?忍冬吃惊之余忙往旁退了几步,还不待她镇定心神,再定睛看去时,眼前哪还有唐潆的身影?
忍冬再往外望去,只见唐潆早跑没了人影。
忍冬不由看向太后,讷讷道:“殿下,适才……”
虽说,皇帝打小/便黏娘/亲,时常赖着太后要抱抱要亲/亲,可适才的投怀送抱,不知为何总有种怪异的氛围。
太后原是看着殿外,闻言便收回视线,将手覆在忍冬手背上,回身淡淡道:“无甚,走罢。”
她的拥抱仍留了温度在她身上,她呵出来的热气仿佛依然氤氲在她耳后,她一时冲动唤出口的称呼更是在她脑海中回旋——
“阿祎。”
她想这样称呼自己,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