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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昂壮志嘛,不就是个玩儿?
想象一下此刻金叽奖的奖杯捧在手里!
谢令鸢登时生出了睥睨天下的豪情。她幻想着她此刻左手金叽奖,右手金驴奖,头顶小金人,腰缠金棕榈,站在光宗耀祖的领奖台上。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成了她人生的配角。
谢令鸢意随心动,模样开始悄然变化,身材拔高,渐渐的手里有了一柄很长很重的剑,渐渐的身上的锦衣成了花青色,渐渐的模样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低头打量两眼,往前走了两步,昂首挺胸,气宇轩昂。
正在出神的白婉仪似有所感,回身望向了她。
那一刻,谢令鸢以为她会惊喜,会激动,会飞奔而来,然而她都没有。她只是站了起来,在那里远远看着,隔着薄雾,都有些不明神情。
……说话呀?婉娘?婉妹妹?婉仪?
糟糕了,韦不宣是怎么称呼白婉仪的啊?小碗?大碗?
谢令鸢忽然梗住了,进退不得。
二人相对凝视,终于,“韦不宣”沉默不下去了,微微一笑:“……这十年,谢谢你。”
谢谢你,记得我的冤屈与不甘。
微风轻拂,他的声音夹在风中。
那个微笑仿佛击碎了白婉仪的沉默,她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隙、她凝睇半晌,摇了摇头,轻声道:“可我还是没有做到啊。”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成的。
白婉仪想到了《周易》里的一句辞,羝羊触藩。她有些恍然地笑了笑。
长大后她在入京长安的路上,借宿一所寺院。夕阳下的寺院宁静仿佛岁月悠远,有个僧人看了她一眼,轻叹道,一阐提人,何故羝羊触藩,飞蛾投烛,不能退不能遂。
羊要如何抵开藩篱而不被藩篱纠缠。
人要如何抗辩世情而不被世情困扰。
白婉仪回忆至此,无奈地微笑看向韦不宣。所以,实在是抱歉啊,她最终还是失败了,搭上了性命。而他依然背负着冤屈与遗憾。
四周就这样安静下来,唯风声徐徐。
“你不必内疚的,”韦不宣也轻轻笑了笑,似乎回以无奈。但片刻后,他将长剑撑在地上,声音变得爽朗而豁达:“谢谢你为我做这一切,我都看见了,也很高兴。”
很高兴吗?
白婉仪心下微微漾开,认真望着他:“那你会觉得遗憾吗?”
“不会,”他摇了摇头,背后的道路上,逐渐生了一簇光束,明亮地照耀着前方。他转头看向那光明之处,以及比光明更远的地方。
“我也很好。我很快要往生了。只希望你也能好,你还有很长的路,还可以好好生活,兴许还能再见。”
往生,就是下一世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吧。
白婉仪垂下眼帘,有些惆怅。她摇头轻叹:“可我什么都了却了。”
她不是那些怀着深刻复仇之心的人,却和他们一样,无论是否达成了目的,在踏上目的彼岸的那一刻,都茫然不知归去来兮。
看不清前路的轨迹了,想回头看一眼来路,却发现来路上也已是杂草繁芜。
无路可走,又不想穷途之哭。
想到这里,她忽而释然一笑:“你们要往生了……下一世的路上,能等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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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干嘛?不会又存死志吧?
谢令鸢的身体陡然僵硬了。她不禁握紧了撑在地上的长剑,深邃的目光看向白婉仪。
白婉仪与他对视,微微一笑看向远方:“我曾借宿一所寺院,有僧人说我作恶太多,执迷不悟,来世怕也是投为下三道,地狱、饿鬼、畜生。那样来世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你看我如今满手罪孽,却并不如何愧疚,兴许我真的是大恶之徒。”她抬起头看他,有些惴惴的迟疑:“你们……会厌弃我吗?”
“不会啊。怎么会呢。”他温柔地笑了笑。
虽然是替韦不宣回答,但谢令鸢相信,他永远不会厌弃白婉仪的。
于是白婉仪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般,也笑了:“那你们往生的路上,请等等我……”
“我用这一世,学会向善。”
那样,来世就可以同为家人了。
闻言,谢令鸢心中浮起了复杂的滋味,却还是微笑起来,点点头,替韦不宣答应了她:“好,我们永远等着你。”
“来世再做真正的兄妹。”
白婉仪看着他笑了,眉梢眼角都是温柔。
伴随着他这句话,四周的雾气逐渐散去,彩彻区明。
识海清明,韦不宣也逐渐远去了,他站在光束中,回头看过来,冲白婉仪摇了摇手。
白婉仪含笑目送他,也挥了挥手——做她当年来不及做的告别。
识海渐渐回归平静,混沌如潮水一般,从世界里喧嚣着褪去。
白婉仪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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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韦不宣从不把剑撑在地上。
他天生神力,喜欢炫耀力气,特意命人打了这柄重剑,平时在手心里转着玩。他的长剑是拿来玩的。
只是别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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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的蛙声回荡,真是寂静的很。
白婉仪睁开眼时,唯余这个想法。
她转开眼珠,四下没有见到什么人。屋子里偶尔有山风穿堂而过,凉意许许。
白婉仪扶着床沿,挪下了床榻。胸口和腹腔还扯着有些疼,是伤口正在愈合。
她没有照镜子,知道自己仪容是苍白孱弱的。
她走出屋子,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人——
谢令鸢正站在树荫下,夕阳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彤色的暖晖,旁的石桌前还坐了个人,听着她的笑声有几许无奈。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白婉仪心中蓦然浮出这句话,又想了想,这真是人间最极致的美好了。
所谓名,所谓利,所谓熙熙攘攘,不都是为了奔一个美好吗。
她微笑着,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来世做真正的亲人。
嗯,待那时,也一定是这样温馨且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