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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一些,入冬之后下了好几场雪,中间倒是没有晴过几天,总是呼呼吹着北风,而天空低压灰暗,让人情不自禁地要拉紧身上厚厚的皮裘,或者干脆窝在家里面的暖炉旁边不要出门。
下过雪之后,宫里面倒是显得特别美,金碧辉煌的宫殿被白雪覆盖,显得特别宁静又十分大气。
赵曦如今只是国公,每日里只是窝在飞仙殿里面和兄长们玩乐,只有早晚要去重华宫请安的时候,才会裹着厚厚的皮裘,戴着几乎能把整个脑袋给包起来的风帽,揣着毛皮的手笼,内心挣扎许久才会出门。他这样正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都被冷成了这样,可想而知这冬天是多么冷得反常了。
这一日好容易出了太阳,虽然只是惨白惨白的日头,但好歹北风停了一些,不似前几日那样凛冽如刀,赵曦仍是浑身上下装备齐全了,然后才往重华宫去。
到重华宫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一行宫女穿着看起来便不是很厚实的红袄跟在刘太妃还有麦太妃等人身后从寿康宫的方向过来。
先帝去世之后,他的妃嫔们都被迁到了寿康宫,封了太妃和太嫔,那些分位低的,有一些是送去了皇家寺庙做尼姑,有一些则是直接殉了,留下的这些太妃太嫔们虽然在吃穿上不会亏待,但都拥挤在寿康宫,过得也不能算是舒心。
刘太妃倒是还算好的了,她有个儿子还在,并且还封了王,于是便住了寿康宫正殿。正殿比配殿要宽敞得多,住起来自然是舒心很多了。麦太妃便不行了,她只有个女儿,女儿又早早嫁了人还早早儿死了,现在是孤身一人,在寿康宫中只住了个朝北的偏殿,屋子里面湿冷又不通风,便是各种不如意了。
刘太妃和麦太妃也看到了赵曦,于是停下了脚步向他笑了笑。
赵曦上前去见了礼,笑道:“娘娘们是去见我母后么?”
刘太妃笑道:“正是,前儿娘娘授意给我们寿康宫拨了一批宫女,我与麦娘娘一起来谢过娘娘。”
麦太妃也笑道:“寿康宫这些年虽然主子渐渐少了,但奴婢们一直都不够使,着不就是来感激娘娘还惦记着我们这些老骨头呢?”
赵曦略有些尴尬地陪着笑了笑,目光扫过了两位太妃身后的那些宫女们,只见她们都十分年轻,想来也就是刚拨去寿康宫的人了。突然,一个目光非常不安分四处飘的宫女让赵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莫名觉得这宫女有些眼熟,偏偏又想不起来是谁。
一路走到了重华宫门口,他也没能想起来,高春桥又在殿门口特地等着他请他先进去,于是他也就晃了晃脑袋,把那毛皮风帽给摘下来,不去想这些了。
刘太妃和麦太妃倒是在外面站下了,她们虽然是太妃,但却是比不上赵曦的,更别提仗着辈分高便要抢在赵曦前面进去,让赵曦在外面等。
高春桥进去了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向刘太妃和麦太妃笑道:“两位太妃娘娘,皇后娘娘请二位快些进去呢!”
刘太妃和麦太妃对视了一眼,脸上带着十二分的笑,便进去了重华宫中。
进到殿中,却并没有看到赵曦,想来是已经去后面休息了。
她们先向皇后问了好,然后便把感谢的话语说了出来,又谈了今年冬天雪大,宫里面的用度比往年还多一些。
皇后倒是笑了笑,道:“宫里面对这大雪早有应对,两位娘娘倒是不必着急多心,该安排给你们的自然不会缺。但宫中人多,也不能只看寿康宫一处。”
刘太妃忙道:“我们也不是想要求什么,娘娘听过笑一笑就算了。”
皇后果真只是笑了笑,便谈了些闲话,然后就让高春桥送了两人出去。
赵曦在后面吃了几块糕点,然后便看到皇后从前殿过来,于是起身上前扶了她坐下了,口中笑道:“两位太妃娘娘也没呆一会儿就走了?”
皇后道:“天气冷地上滑,我让高春桥送她们回寿康宫了。”
赵曦道:“我许久没看到麦太妃,觉得她老了好多。”
皇后笑道:“你统共没见过她几次,还知道她老了?”
赵曦道:“那是自然了,上次见的时候,她可没这么都白头发。”
皇后笑叹了一声,道:“宫里面的老太妃们过得可不太好,否则今年也不会特地往寿康宫拨人了。”
说起了这个,赵曦便想起来那个眼神特别不安分的宫女,于是道:“今天我见着一个眼神到处瞟的宫女,也不知他们怎么教规矩的,就是跟在刘太妃和麦太妃身后的那群宫女中的一个。”
皇后道:“不安分的宫女,迟早会吃到苦头的,一会儿高春桥回来,你和他说一声。”
赵曦忙道:“我也不是要罚她的意思。”
皇后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但宫里面是讲规矩的地方,这种不安分的人,还是早些处理了为好。”
赵曦想了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便没有坚持下去。
母子俩在一块儿用了些点心,又说着闲话,便到了中午,皇后直接让赵曦留下一起用午膳。
恰好今上在书房批过了折子一时无事,也到重华宫来了,看到赵曦也在,于是笑着免了他行礼,道:“最近也没怎么看到你,你在飞仙殿做什么呢?”
赵曦笑道:“和皇兄们一起玩,五皇兄最近在做木工,我觉得好玩,也跟着他学着做了个木头老鼠。”
“怎么想到做老鼠了?”今上笑着问道。
赵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一开始是准备做个老虎的,但是削脸的时候,一下子下手太重,就成了尖脸,只好改成老鼠了。”
今上忍俊不禁,却转头看向了皇后,道:“倒是得了空把老五喊来说一说,堂堂皇子,这木工玩一玩就是了,可别当了一回事。”
皇后道:“我过些日子与章妃说一说,他们母子俩倒是好说话一些的。”
今上点了头,然后看向了赵曦,道:“这话你也记住了,好玩是可以的,可别当一回事了。”
赵曦连连点头,道:“儿臣原本也是玩玩,没想着要当个什么事情。等天晴了……还想出去练骑射呢!”
今上看了赵曦一眼,又是一叹道:“你就不能如你大哥一样乖乖的看看书?”
赵曦吐了吐舌头,道:“这么冷的天,翻书的时候手都要冻僵了呢!”
今上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说,这么冷的天,吃饭的时候手要冻僵了?”
赵曦嘿嘿一笑,倒也不怎么惧怕今上,而是嬉皮笑脸道:“父皇说得是,所以儿臣最近连饭也不想吃了。”
今上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就没个正形,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没有好好反省一二?”
赵曦道:“想了想,但是儿臣觉得……这亏让我吃了也好,免得拉扯到大哥身上,我和大哥不一样,我虱子多了不痒嘛……”
今上露出了一个惨不忍听的表情,直摇头,道:“小曦,朕觉得你得回去重新看看书,你听听你这话说得……听说你从安西回来了就一直逃课不去了是不是?从今儿开始,你重新回书房去!“
赵曦惶恐地看了今上一眼,哀声求饶,道:“父皇,这么冷的天……师父也要休息的呀!”
今上冷酷无情地摆了摆手,道:“或者从明天开始,你就到朕这里来,每天念了书再回去飞仙殿。”
赵曦顿时就扑倒在了今上面前,夸张地大哭起来,道:“父皇你那么忙!就不要管儿臣了嘛!”
今上似笑非笑看着赵曦,道:“过完年沈姑娘及笄,你和沈姑娘不是要完婚么?你现在能写出催妆诗吗?”
这话一出,赵曦顿时萎靡了,他眼泪汪汪看着今上,道:“父皇说得是……儿臣一定好好读书……”
今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把他给拉了起来,示意他坐下,口中又道:“你已经这么大了,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应该稳重些,知道吗?”
赵曦沉沉一叹,老气横秋道:“父皇说的,儿臣都记下了……”
皇后抿嘴一笑,伸手拍了他一把,道:“你呀就是被我和陛下宠坏了,仗着自己年纪小。”
赵曦嘿嘿笑了笑,道:“我为了母后和父皇开心嘛!”
今上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与皇后的确对赵曦偏爱多一些,一则是因为他年纪小,二则是因为他特别可爱伶俐,虽然捣蛋但也有分寸,对兄弟姐妹们也十分友爱,这些好品质偶尔都会让今上觉得赵曦不像是一个皇宫里面长大的皇子了。
用过了午膳,赵曦见今上与皇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借口说要去东宫看赵旸,然后就出了重华宫。他也没让人抬肩舆过来,就那么闲闲地往东宫走,身后跟着的内侍们倒是战战兢兢,生怕他滑了摔了。
到了东宫,却没看到赵旸,太子妃薛氏见到他过来了,急忙让他进来先喝杯热茶,口中道:“今儿殿下去城外了,说是前些日子雪太大,京城外头都受了灾,今天天气好,殿下便出去视察了。”
赵曦之前倒是听皇后提过一两句雪灾,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听薛氏一说倒是心有所感,也想出宫看看,于是喝完热茶之后便告辞了薛氏,重新往重华宫去了。
回到重华宫的时候今上还在,他便直接说了想去宫外看看,和赵旸一起,绝对不惹事。
今上道:“等你大哥回来了,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带着你吧!这事情朕就不管了。”
赵曦想了想,觉得说服赵旸的可能性倒是很大,于是开心地点了头。
待到下午时候赵旸回来,赵曦便又去了东宫,说明天想和他一起去城外视察雪灾。
赵旸已经在回禀今上城外情形的时候听说了他想出宫的事情,又听薛氏说了他中午就来过,于是笑道:“要去也是可以的,但不许惹事,去城外不是好玩的。”
赵曦连连点头,道:“我知道的,哥你就放心吧!”
第二日兄弟俩便出了宫直接去城外。
京城之外的情形与京城之内截然不同,赵曦对城外的印象还停留在端午时候出来看竞舟和偶尔与亲卫们出来打猎时候的样子,这时候看到的却是坍塌的房屋还有乱七八糟的农田树木,还有面黄肌瘦面无表情的人们。
赵曦一言不发地跟在赵旸身后,心中却升起了许多疑惑:虽然今次大雪特别大,但是之前也并非是没遇到过,为什么今年的雪灾会这样严重呢?
“是天灾,也是**。”在回去皇宫的路上,赵旸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让人去探查过,今年的租税比往年多了两倍。”
“为何?”赵曦震惊地看向了赵旸,“这……收租收税……难道不应当是有……”他努力想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可说到这里,便卡了词。
赵旸看了赵曦一眼,微微一叹,道:“朝廷夏秋两季的征税是一回事,这些佃户要交的佃租又是一回事了。”
赵曦思索了片刻,仿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吭声。
赵旸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先不谈这些……这些事情我会与父皇商议的,你也可以想一想应该怎么办。”
赵曦有些迷茫地看了赵旸一眼,最后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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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雪灾的缘故,冬天的京城显得有些冷清。
朝廷中也弥漫着一些诡异的气氛,说不清道不明,只让人觉得有些不踏实。
但过了小年就是除夕,京城的气氛便渐渐热烈了起来,开始有了过年的氛围,大家也有了兴致开始准备辞旧迎新了。
安乐侯府这一年与上一年相比是安泰许多了,沈清当了宰相,沈珉和沈珺都考中了举人,沈淮无病无灾,沈湘在涯洲也好好的,一家人吃年饭的时候,除了远在涯洲的沈湘、远嫁西南的沈玉婵和深宫当中的沈玉媚,人都到齐了,也十分热闹。
过年的时候倒也没人说扫兴的话,都乐乐呵呵的,憧憬着来年的美好。
然而周贞娘却是显而易见地老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样伶俐会说话的,每每只是有些呆愣愣地看着桌上的饭菜,旁边有人与她说话时候,都仿佛反应不过来。
年饭吃过了,大家各自回去各自的院子里面守岁,周贞娘却是到娉婷院来了。
沈玉娇倒是有些意外的,沈珉则一向都是冷脸色,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周贞娘仿佛是斟酌许久了,非常小心翼翼地问道:“五娘……你可有法子知道你四姐在宫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上一次她递了口信出来,那已经是刚入冬时候的事情了,说是去了寿康宫……听着名字就是太妃们住的地方……那儿……”
“太太,宫里面的事情我是不懂的。”沈玉娇截断了周贞娘的话,从容地看着她,“四姐在宫里面是怎样情形我不得而知,也没法替太太打听,太太还是请回吧!”
“娇娇……你常常进宫去给娘娘请安……便是稍稍在娘娘跟前提一两句……也是好的。”周贞娘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都是亲姐妹,她在宫里混出头来了,对你也好呀……”
沈玉娇看着周贞娘,道:“太太,你还是请回吧!”
周贞娘咬咬牙,一下子跪到在了地上,道:“娇娇,我跪下来求你了……你就看在你四姐与你是亲姐妹的份上,帮一帮她,好不好?”
沈玉娇冷眼看着她,却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一声,道:“论理,你跪我也不吃亏的。当初我母亲还在,你就是这么个身份。”
周贞娘看着沈玉娇,只觉得耳边一片嗡嗡,仿佛有些听不真切她在说什么了。
沈玉娇示意身边的丫头把周贞娘给搀了起来,道:“太太,请回吧!”
周贞娘深深看了沈玉娇一眼,转身出去了。
沈珉示意一个小丫头跟着周贞娘,然后向沈玉娇道:“她这又是怎么了?过年就想起沈玉媚了?”
沈玉娇道:“或许是吧!”
沈珉道:“她和沈淮倒是不一样,我瞧着沈淮已经没力气扑腾了,仿佛就已经认命了。”
沈玉娇撇嘴,道:“我听说前儿你给他送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