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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绣之名天下皆知,黛玉安置了程惠姐弟便与杨时礼照计划游玩,两人除了访亲和访古,最爱的便是去绣庄上的老妪那里听她们讲故事。听她们讲有关苏绣的故事,那些精美的绣品是怎样一点点从丝线变成艺术,其中蕴含着怎样的故事,还有那些绣娘们或平淡或痛苦或幸福的一生。
当追求一样东西到达极致,总会出现各种各样乍看匪夷所思细想却理所当然的人或事。黛玉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了绣出一幅极品的绣品而努力七八年甚至十年,付出青春付出健康甚至付出生命。
“其实哪里能由得着绣娘们做主呢,都是主子或是东家们下的命令,为了各自绣庄的名声谁还管绣娘们的死活,眼睛累坏了、脖子累坏了、手也不行了是腰也不行了,可是谁在乎呢,只要死不了还是得拿针捋绣。七八年都是轻的,咱们苏州最大的绣庄有一镇庄之宝,是最顶尖的几个绣娘绣了十二年才绣好,足有百尺宽百十丈长,用最最精细的绣法绣的是王母蟠桃盛会,等人高的人物,流光溢彩的景物,那真是分毫毕现栩栩如生。光各路神仙就不下几百,更不用说仙女宫娥和各路天兵天将,还有那些仙台楼阁玉盘珍羞。当初绣出来的时候接连几届的品评会都独占鳌头,如今也没听过有哪件比得上,现在倒是不拿出来了,老人们和各大绣庄却都知道的,第一大绣庄的名头也未变过。听说别的绣庄都卯着劲要争一争,光看这些年精品越来越少也知必是有几分影子的。”说这话的那个老妪是净莲从贫民窟里找来帮着调/教指点绣娘们的,一双手十根手指的骨节都凸出来,鹤骨鸡肤不外如是,轻易不能再动针线,腰和脖子也已经直不起来,眼睛只有戴上黛玉特意找来的眼睛才能看清东西。当初净莲就是看中她经验丰富于刺绣一行懂得又多这才请来,代价只是为她养老,等她老了再搭上一副棺材而已。其实当年净莲也有一部分缘故是可怜她,一辈子从小开始刺绣,早年也是有名的绣娘,到老了老无所依不说还朝不保夕,实在令人扼腕。
黛玉倒是知道所谓的品评会,是苏州的大绣庄为了争名夺利搞出来的玩意,会上展出的绣品都是极品,追求极致的绣工,将精细做到了每一个环节。绣布丝线且不用说,所用的针都是特制的,最小的针所用的绣线最细的比十根蚕丝捻在一起也粗不了多少,最好的绣娘一天也就绣巴掌大的一块。与黛玉所有的只是绣些普通扇面屏风等物的绣庄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而后靠着绣品排名来决定名次,再依此定下未来一年的贡品包办份额,有时候还要兼制各位侯爷国公和命妇们的朝服,名气再大些,甚至还有可能会在龙袍凤袍上有些话语权,那时候才是真的名利双收的时候。
杨时礼不懂女人们的活计,还挺奇怪的问:“既然想快点绣好,为何不多几个人一起,就只才几个绣娘来绣?”
老妪回答他说:“那些传家的绣技哪里是能轻易传人的,学东西得从小,都是从一丁点不记事的时候训起来的,买了人来也要看悟性,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有些巧技十个人里有一个能学会已经不易了。再大家大业又能培养几个?不过是有数的那些人罢了。哎,可别觉得能学会就是好了,学会了本事一辈子不愁吃喝是真,其他的就别指望了。一辈子只能知道刺绣,什么都不能知道,嫁人更是想都不用想。为了保持女子灵气,吃的都是泉水和菜蔬,那些绣娘们从来都不知荤腥为何味。为了不外传,主家的闺女是要嫁人的不能学,儿媳妇是后来进来的也不能学,除了书册画稿,会的便只是那些人,都是师傅传徒弟这么一代代传下来,会的人手上不灵便了便开始教徒弟,教会了才给买棺材死了也有个牌位供着,家主们都是眼毒心亮的,甭想蒙混过去,苦着呢!”
黛玉笑道:“这样说起来还是笨些的人好。”
那老妪苦笑,“呵,奶奶说笑话呢。聪明学得好的起码一辈子衣食无忧,死了初一十五也能有碗饭吃有个囫囵尸首有个窝安身。像我们这种笨的学不会的,能干的动活的时候还动辄打骂,等做不了了,便只有被扔出来的份,好的靠着存下的那点银子还能活下去,不好的一身的毛病根本挺不了多久。我是上辈子积德了遇上管事娘子,到了奶奶这个庄子里,若不然迟早死在窝棚里招蛆烂掉了。说实话,也就是买的人是奶奶,有苏州林家的名头在,而且奶奶这个庄子也不与别个相争,若不然我是再来不得,买我们这样的人也是犯忌讳的。”
黛玉听在耳里觉得可怜,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给他们做了一辈子工,最终得了那么个凄凉的结局,怎么会还有人心甘情愿卖命?”
倒是杨时礼一语道破真谛,“人少而已。”
老妪点头道:“不甘愿有什么办法,就像爷说的,人少也干不成什么,你不做活了有的是人能做,东家没什么损失,做的又不是别人不能替代的活计,自己却是只剩下死了。挑出来的一批也就二三十个人,个个都是从不记事养起,签的死契,我以前跟的东家五六年才挑一批出来,这些人总共也没多少。最多的还是跟奶奶这里一样雇来的或是买来的一般人,这些人过的日子比我们可强多了,虽然手艺没有我们这些人好,过的还是人过的日子。哎,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流传下来的规矩,我们这样的‘废人’等没用了就只能是被丢进僻巷生死由命,若不然就会给原主家留下厄运。”
“废人?”杨时礼皱着眉头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