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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千岁道:“这就难怪了,叔达兄与东江如此深厚,今日来琼花宝诞不为祖师,而是做省长公署的差使来了。莫不成陈省长怕我等各山水的兄弟要与他放对,抑或是我等是低贱卑鄙、为非作歹之辈,不能见容于新政府?所以第一件要事就是先禁绝烟、赌,以作警吓!”他这番话说到最后已经系声色俱厉,完全无了情面。
王精明虽是西江“老联”大人,但在各山中众所周知他正如靓少天所言:系莞、宝客籍,少年时在惠东打滚谋生,而且上至梅州、兴宁的客籍之地,下至潮汕闽南他青年时都闯荡多年。故此他与细眼皇帝各系东江、西江之头面雄杰,威名并称。以往倒无什么大拘碍,但现时省城还粤,军政大权在握的正是东江系强人陈竞存,这头一件的政令就是全面禁绝烟、赌,如此一来众人自都视王精明为东江一系,正是得令当时。而他在今日宝诞之上,果然就表达了要归顺陈竞存的东江系的意思,“老联”山主火麒麟为人昏庸无为,虽是西江四邑一脉,但向来对王叔达言听计从,“不用问阿贵”,他自然系在背后支持王叔达。
靓少天、薛千岁二人乃是刚直不屈之梨园人物,有古豪士之遗风,自然率先开言反对。尤其系靓少天,他一早料到王叔达、火麒麟必然倒向东江,大声对细眼皇帝道:“其昌兄,莫不成你也要行那屈服于强权,舔人唾物之卑贱所为?我洪胜山系红船唱戏的戏子,不靠卖大烟吃饭,对禁绝烟赌无甚所谓。但要我等托庇他人强权之下,就绝不可为。”
火麒麟道:“少天官,你、我也是一把年纪了,何必如此顽固不化呢?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东江系掌权,我等托庇其下,也无甚不可呀。况且陈竞存提倡‘联省自治’,正是响应粤人治粤,总比让桂军强占好。”
靓少天哈哈笑道:“说的可是天花龙凤,焉知他与那些桂军短命种无异?口口声声是一省自治,到头来是他独霸一省,唯他东江独尊也说不定。总之我洪胜山绝不附从,你火麒麟要做人家的跟尾狗,坏了我七山前辈留下的威名,以后如何同列祖列宗交代?”
他说话已经毫不客气,火麒麟顿时气得脸色煞白,作不出声来。王叔达很是平静,只是看住细眼皇帝。其余人等均知细眼皇帝说话之分量,都凝神期待。
细眼皇帝一直是脸色从容,此刻见众人都看住他,知道要听他所言,笑道:“看来未等神仙余、金山发来到,洪胜山与叔达贤弟就已经意见两分了。我知各位也想听我的所见,其昌不才,只好忝发谬论。”
他走出几步,指住跟来的十几个沙基门生道:“你地在沙基及省城是以何为营生?”这些个门生都是年纪轻轻,万想不到细眼皇帝居然会对他们发问,都迟疑了片刻。内中有个反应最快道:“我系做三行土木工的,有时也到沙面帮洋人做事。”其余的有些个是在机器工厂做工人,有些系电车,有些系印刷,更有几个系在沙面煤油公司打工。这些个年轻后生有来自广府四乡,也有沙基本地,但都仰慕细眼皇帝威名,又受打仔洪、火麻仁的威武所倾,所以拜在沙基门下,平时打工工钱微薄,闲暇时就跟火麻仁习武,去做竹馆、番摊的“睇场”赚份水钱。
众人都不明白细眼皇帝何以要发此问,王叔达就问道:“未知其昌兄这是何究竟?”
细眼皇帝道:“我两粤七山源流百年,当年前辈英杰就是出自市井五行各业,为覆灭满清还我汉人河山为大任,坚忍不拔而至我辈之手。”指着那些个沙基门生道:“今日我七山及后弟子与当年无异,都是市井贫苦出身,以做工糊口。似这几个在沙面洋人底下做事的,受尽欺凌,被欺剥工钱又是为何?他们入此门槛,并不是要看我等为了自己的富贵安全在那里百计思量。我等既为洪英弟子,自应以大道为重,并不要为那一己安荣而做些蝇虫之为。现下虽说是省城还粤,但是沙面只在沙基咫尺之遥,就是洋行林立,英、法、日人在上面高人一等,视我国人如狗彘不如,我辈洪英却是无动于衷,莫有所为。”
他环视周遭众人,道:“其昌以为,满清虽已覆灭,但强权欺霸之辈尚在。我七山弟子自应团结一致,七山合一,广集贫苦,自成气候,而不用行盲从趋附驱之所为,最终而能驱除那些洋人在我中华之地作威作福,就似那沙面租界,终有一日能还我省城粤人之手。至于禁绝烟赌,我也绝无半分反对之言。只要我国人能真正富强,沙基的兄弟绝不需要只靠烟、赌为生。”
他一番话说完,众人都半晌静寂无言,各有思绪。片刻后,靓少天、薛千岁才轰然叫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