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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凤鸾宫中,皇帝在正殿内焦躁地踱来踱去,他越想越气,厉声道:“我大裕盛世竟出现数万流民流落异乡,这传出去,真是可笑可悲!”
皇帝已经在这里发了好一阵的脾气了,但那口气还是憋在胸口,怎么也消不下去。
皇后走到他跟前,素手在他后背轻而缓地抚着,柔声道:“陛下,请息怒。”
“朕如何能不气!”皇帝面色发青,气极反笑道,“这淮北的流民北上王都近八百里路,沿途经过无数的城镇,这些地方官员竟像是眼瞎一样,没一个人上禀朝廷!直到他们进了王都的地界才被发现,你说这可不可笑?!”
“皇上,底下的官员办事不利,您要打要罚都行,别拿自己的身子出气。”皇后一脸担忧地说道,“臣妾虽不懂前朝之事,但是臣妾知道,您是这大裕的顶梁柱,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去啊。”
皇帝的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温情,他拉过皇后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朕知道,朕只是气不过!皇后你不知道,流民暴乱,已经成了一股流匪,一路烧杀抢掠!可是朕却坐在这金銮殿上,对此一无所知!朕实在是……哎。”
皇后温言细语道:“皇上,现在也还不算晚,您……”
“皇上!”
皇后还在说话间,凤鸾宫外便传来带着哭腔的女声,皇后听出了是谁,不由微微皱了下眉,面上倒是不显。皇上本就在烦燥中,顿时更烦了,怒道:“怀仁,给朕把她赶走!”
“是,皇上……”
刘公公匆匆开门而去,不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有些为难着说道:“皇上,是张妃娘娘在殿外求见!说有急事,事关乎三皇子殿下的安危,请陛下务必准她觐见!”
“小三?”皇帝微皱了一下眉,不耐烦地说道,“这又是怎么了?!”
皇后察言观色,温婉地劝道:“陛下,不如陛下还是见上一见吧,或许张妃妹妹确有什么急事。”
皇帝总算点了点头,心情不佳地挥了挥手道:“让她进来。”
刘公公总算暗暗松了口气,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张妃就哭天喊地跑了进来,她两眼通红,鬓发微微凌乱,还未行礼,便扑倒在皇帝的脚前,哭喊道:“陛下,您可一定要救救小三啊!”
张妃哭得梨花带雨,若是皇帝心情好的话,定会心疼地哄上一二,可是如今,皇帝却怎么看都觉得不成体统,一个堂堂的二品妃竟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皇帝语气中露出一丝不喜,“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妃用帕子拭着泪,哽咽着说道:“陛下,今日小三带着长狄的诚王去了东郊的翠微山,臣妾听闻流民暴动,若是不慎伤了小三那可如何是好!”
皇帝眉头微皱,他倒是想起了自己曾让三皇子和萧奕带着诚王四下逛逛的。
“张妃妹妹。”皇后在一旁开口问道,“与三皇儿和诚王殿下一起出行的,可还有别人?”
张妃回想了一下,说道:“小三和臣妾提过,同行的还有镇南王府的萧世子,齐王府的君哥儿,还有定国将军府的莫大公子,剩下的臣妾就不确定了……”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且不说小三乃是他的骨肉,这长狄的诚王若是出了事,好不容平息战事十几年的两国也许会再次开战;萧奕乃是镇南王世子,更是至关重要的质子,若是在王都丧命,岂不是给了镇南王谋反的借口?就是这莫大公子,也是定国将军府三代单传的嫡子……
怎么偏偏就选在今日出游呢?!
皇帝愈发心烦,他沉吟一下,拿出一块金牌交给刘公公,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命先锋营统领梁增带人前往翠微山,务必要迎回三皇子以及诚王一行!速去!”
“是,陛下!”刘公公匆匆领命而去。
由于流民暴动之事,前锋营的将士早已在宫外待命。因而皇帝的口谕刚一传到,先锋营统领梁增便点了三百骑兵,策马奔向东城门。
王都的暴雨此时已停,数百马蹄飞踏而过,所经之处泥水飞溅,行人无不避让!
这一大队人马在东城门前放缓马速,梁增正欲命守门的士兵开门放行,却见那里似有一队人马与守门的士兵起了争执。
梁增有皇命在身,直接高举金牌在马背上高声喊道:“本统领奉陛下之命出城,前方何人喧嚣!”他身后跟着百名骑兵,他们胯下群马嘶鸣,都轻踏着蹄子,气势逼人。
“属下见过梁统领!”负责守城的一名校尉上前一步,行礼道,“属下奉命在此守城,可是南宫大人带了一队护卫非要出城,这才与属下起了争执!”
“南宫大人?”梁增若有所思地眯眼,虽然武官与文官不太往来,但这大名鼎鼎的南宫府他又如何不知晓。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青袍男子自城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作揖道:“南宫穆见过梁统领。”
梁增的目光在南宫穆身上停顿一下,记起对方应该是南宫家的老二,正六品内阁侍读南宫穆。
梁增开门见山地问道:“南宫大人为何要出城?”
南宫穆对梁增此人还是有所耳闻,感觉也许有希望可以随他一起出城,于是解释道:“梁统领,在下的女儿摇光县主与侄女今日随明月郡主、流霜县主等几位贵女去了翠微山郊游,至今未归,如今这城外流民流窜,在下唯恐生出意外,打算前往翠微山将她们接回。还请梁统领准许在下出城!”
又是翠微山?!
而且同行的还有明月郡主和流霜县主!梁增不由皱起了眉,若是这些贵女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会在这王都中掀起一波风浪。而现在确实没有时间回禀皇上,看来只能先斩后奏了。这么想着,他很快就有了决定,说道:“南宫大人,梁某也要前往翠微山,大人干脆与梁某同行,可好?”
南宫穆顿时喜形于色,忙作揖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多谢梁统领了!”说罢,南宫穆再次上马,命护卫与他一起跟在梁增身后。
“开门!”
东城门缓缓打开,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飞驰而出……
救兵正马不停歇地赶往翠微山,而远在翠微山脚齐王别院的公子和姑娘们则在流匪的步步紧逼下,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花厅中的他们,耳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和叫嚣声,一个个脸色苍白。
这个时候,仿佛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缓慢起来,每一个碰撞声和喊叫声都足以让厅中之人心惊肉跳。
就连素来镇定自若的蒋逸希也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南宫玥握住她冰凉的手,语调轻柔地安慰道:“希姐姐,不会有事的,不过是些流匪罢了,定然不比别院里的护卫训练有素,武艺高强。再说了,我们来翠微山郊游的事,家里都知道,若是等晚些见们还没回去,一定有人出来探查,一旦他们得知了别院这里的情况,必会来救我们的!我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蒋逸希勉强对南宫玥扯出一个笑脸,道:“希望如此吧!”
南宫玥冲着她笑了笑,又看向了另一侧的南宫琤,伸出左手拉住她的右手,关切地问:“大姐姐,你的脚还好吧?”
“三妹妹,我没事。”南宫琤还算镇定地答道,只是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一切。
“呀!”
突然,坐在不远的原玉怡站起了起来,呆呆地看向窗外,双唇微动道:“这是……”
众人不由循着望了过去,只见西边的天际像是夕阳落下般染得血红一片,看得人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时,一个婆子神色慌张地赶了过来,哆哆嗦嗦地开口禀告道:“三皇子殿下,郡主,大姑娘,大事……大事不好啦!西院那里走水了!”
“什么?”韩绮霞大惊失色,脸色变得一片惨白,如遭雷劈般,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韩凌赋忙问道:“西院在哪里?”
韩绮霞声音颤抖地说道:“西、西院是离这里最近的院子,和客院相邻,就在西面……”
韩凌赋面色凝重,口中说道:“也就是说,这火随时都会烧到这里?”
韩绮霞一个姑娘哪里知道,忙看向那婆子,就见婆子点头应道:“是的。三皇子……”
“西院走水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韩凌赋做了最坏的猜测,“莫非流匪已经攻占了西院?”
“是、是的。”那婆子恐慌地说道,“那些贼人已经快逼近这客院了,大公子还在外面,正带人挡着呢…”
那婆子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但谁都没有心思去听,他们全都被这个噩耗震得有些懵了,本以为这些流匪虽然强悍,但好歹还在这别院之中,还有众多的王府侍卫,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现在根本就连这别院都快被攻破了!
窗外的火光不知不觉中又盛了一分,热浪与空气交织着,灼热的气息不断地侵入鼻腔,让他们的呼吸都随之急促起来。这阵阵难耐的热浪足以预示,西院的大火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能坐以待毙!
南宫玥微微垂眸思索了片刻,她站起身来,高声说道:“各位,请恕摇光斗胆提出,我们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了,否则就算流匪没有冲进来,我们也很可能会被困在大火里!我觉得我们需要出去,亲眼看看情形到底如何,再做打算!看是要突围,还是继续留守。”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一一尊称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明月郡主色厉内荏地说道,“就这样冲出去,怕还没有被大火烧死,我们就正面和那些流匪遇上了!”
她这么一说,韩绮霞和原玉怡脸上也纷纷赞同地直点头,倒是蒋逸希露出了沉吟之色,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在这一片沉默之际,萧奕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倒是觉得县主的主意不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说着,他又看向韩凌赋,轻挑眉梢说道,“三皇子殿下武艺高强,在春猎的时候就多次受到陛下的嘉奖,有他在,定然会保护我们不受流匪的伤害。”
要是能出去,谁又会甘愿待在花厅做这困兽呢?
一时间,所有的姑娘们都把目光投向韩凌赋,似乎他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南宫玥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心里倒是对萧奕这让韩凌赋骑虎难下的行为满意急了。有韩凌赋出面,不愁说服不了别人。
韩凌赋心情很是烦躁,早就后悔不该带诚王来这翠微山了,正烦着该怎么脱困时,却不想萧奕忽然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他若是没有任何表态,岂不是很丢脸?而且,这摇光县主说得也没错,现在困在这花厅,外面的形势倒底如何也只是听一些下人来回报,不能掌控全局总让他有些不安。
想到这里,韩凌赋下了决定,他站了起来,自信满满地向着在场的人说道:“有本宫在,你们绝对不会出事的!”
既然三皇子都这么说了,此时也就这样定下了,如南宫玥所料的,果然没有人再提出反对。
既然已经决定,那就不再浪费时间,就见韩凌赋带着两名侍卫一马当先地走在前方,无畏地说道:“大家都跟本宫来!”
“三皇子殿下果然是少年英雄!”诚王赞了一声,拔剑与韩凌赋并行,并道,“本王也不能输给殿下!”
三皇子和诚王都如此表现了,其他的三位世家子弟也不好太过怯懦,忙紧跟了上去,几人一同把几位女眷护在了后方。
其中最招眼的大概是萧奕了,他丝毫没有为韩凌赋的英勇行为而有丝毫动容,依然吊儿郎当的跟在最后面。
陈琅、莫习凛和季舒玄鄙夷地看了萧奕一眼,心道:这镇南王世子果然如传言般不顶用,难怪不受镇南王待见!他们不由想到了自家的几个没出息的弟弟,每每光是提到“萧奕”的名字,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也不知道在怕他什么。
对于所有不屑的目光,萧奕全视若无睹,他看似是与女眷走在一起,却是紧紧地守在了南宫玥的身旁。哪怕脸上的神情再如何的漫不经心,右手则始终轻触着剑柄,随时都可以出招。
对于萧奕而言,别人的目光和想法根本无关紧要,最重要的只有一个人——南宫玥。在这样的混乱的状况下,要确保万无一失,他不能有任何大意。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们的想法他更不会在意!
南宫玥看着守在自己身旁的萧奕,心中涌现一阵暖流。心想:反正有韩凌赋在前面出头,萧奕根本不需要跑出去逞英雄。
一行人出了花厅,只见西边的火焰熊熊燃烧,大半个西院已经被点着了,仿佛一片火的地狱,兵器交接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他们此刻所在的院子位于别院西南角,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亦被称为客院。
韩淮君最初是在别院的正门抗敌,想把流匪驱逐出别院。可是,这里毕竟只是别院,驻守的护卫有限,让他难以分派出足够的人手守住整个别院。而流匪的来犯又过于分散,韩淮君虽然守住了正门,他们却从侧门、后门、角门等各个方向闯入别院……
无奈之下,韩淮君当机立断,毅然放弃了别院的其他地方,把所有的人手都集中到了客院。
而当他退守客院后不久,西院就被流匪攻破,流匪在放了一把火泄愤后,从正门和侧门,分两路向客院发起进攻。
韩淮君腹背受敌,就在他分身乏术之际,侧门被撞开了,好在发现及时,他分出了一半人手前去抵挡,可既然如此,依然一些凶悍的流匪闯了进来,甚至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尸体,有流匪,也有护卫,甚至还有一些婆子小厮们的,足以证明,这里曾经历过多么惨烈的战斗。还幸存的卫也大多负了些伤,就连韩淮君的肩上都有一道明显的刀口,鲜血把上衣都染血了。
空气中泛起难闻的血腥味。
这一行人一出花厅,立刻成了流匪们的新靶子,也不知道这群流匪是从哪里弄来的几架弓弩,“咻!咻!咻!”一支支羽箭随着一声声破空声,如同暴雨般朝他们射来。
“保护三皇子殿下!”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三皇子的贴身侍卫赶忙后退,向韩凌赋围了过去,同时,手中之剑凌厉地挥动着,“砰!砰!”挥落了一支又一支羽箭。
可就算是如此,依然还有落网之鱼——几支羽箭从侍卫们的防护网中穿过,险险地从众人身旁擦身而过,有一支更是正好落在了曲葭月的脚边。
“啊!”曲葭月花容失色地尖叫着,死死地抓住了身旁的原玉怡。这时的曲葭月哪里还看得到往日的骄横跋扈。
韩凌赋深吸一口气,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在侍卫们的尽心保护下,没有一支流矢有机会靠近他,可就算是如此,他也深切地意识到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若是不想葬身于此,就必须选择最稳妥的方案才行!
而他身后,莫习凛等三位世家公子的脸色也很是苍白,他们都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莫习凛虽说是武将子弟,却从没上过战场,最多也就是去猎场打打猎;而这陈琅和季舒玄更是文臣家的子弟,平日里就算拿过剑,也不过是耍耍剑舞罢了,这种类似于沙场厮杀,横尸遍地,血肉横飞,那让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口鼻的场景,实在是超乎他们的想象!
“一起上。”韩凌赋很快恢复了冷静,果决地说道,“现在我们至少还占着守易难攻的优势,一旦这些流匪尽数冲进来。恐怕形势会更糟。”
确实,现在客院的形势虽然危险,但还远没有到会失守的地步,只需要封死侧门,再清理了闯入客院的流匪,倒也能够保住一时平安。可若一旦任由这些流匪闯入,这里还有如此多的女眷,根本难以抵御。
哪怕南宫玥对韩凌赋如何不喜,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敢拼之人,否则前世的夺嫡之争,他也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了。
“不可以!”
曲葭月尖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打从生下来起就受尽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的脸色苍白,任性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死,明明可以冲出去的!”
韩凌赋不赞同地皱了一下眉,说道:“明月,你说冲?该怎么冲?”
“我……”曲葭月有些语塞,她的目光飞快地在四周扫了一圈,突然指着正在抗敌的韩淮君说道,“他!反正还有不少护卫,就让君表哥带着护卫为我们殿后,牵制住那些流匪,我们就能出去了!”
她的话一出,倒是让不少人露出了赞同之色,就连韩凌赋也不禁敛目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