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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下来,映着院墙上的雪,毛茸茸的晶莹。
裹得厚厚实实的小女孩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看着她的朋友兴奋的在墙边奔跑,红色的小靴子蹦蹦跳跳,一排小脚丫,就开心的盛开在雪地上。
她路过那怪物旁边时,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吃痛的怪物伸出手掌,轻轻一推,小小的身躯就噗的一声扑倒在雪地上,趴成一个大字。
后面跟着的小女孩连忙跑过去扶起她,冻得通红的小手细心的帮她拂去脸上的雪,梳着辫子的小女孩终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老师,邱小夏推我。”
小女孩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哭得满脸鼻涕的小伙伴,半晌才说:“我没有。”
“小夏,撒谎不是好孩子。”老师耐心的教导了半天,那小女孩却依然不讨人喜欢的梗着脖子,半天只会说一句“我没有。”
“邱小夏撒谎!……邱小夏是骗人精!……”
或厌恶或嘲笑,老人孩子男男女女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在耳边响起。她捂住耳朵,不住的甩着头,那些声音却半刻也不肯停歇,随着呼啸的北风一起回荡在耳边。
“邱小夏撒谎!……邱小夏是骗人精!……老师,我不要和她同桌……对不起,我没法和这样的你在一起……你给我出去!没家教……”
“不要,我不要听!”邱小夏捂住耳朵,却听到这些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再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耳旁那一声声叫嚣,她感到越来越冷,指间已经变得冰凉,关节好僵……
“邱小夏!”
有人从身后拉住她的手,指间渐渐温暖了起来,周围的喧闹一点一点都回来了。她抬起头,看到他的微笑,像冬日消融冰雪的阳光。
“总算找到你了,邱小夏。”他的手好温暖,就像他的笑容一样。
“嗯。”她点点头,不敢多说话,怕被听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又想起姥爷笔记里的话,那些东西,他们一到冬日就四处活动,挤在人群中,寻找着人们心中的软弱,然后在里面住下来,吸走你所有的温暖,吸走你所有的好心情,只把那些悲伤的回忆在你脑中一遍一遍的上演,直到,有个人,带着温暖来到你的身边……
她死死扒住楼梯,不知已经在那站了多久,久到身边拥堵的人流,早就散光了。顾辰逸被挤出门外,等了好久也没见到她,只好又逆着人流回到他们走散的地方。他看到,她一手紧紧抓着楼梯,一手捂着耳朵,蹲在那,像只在暴雪中停滞不前的小兽。
他忽然很想抱抱她,告诉她别怕,最后却只是走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微微颤抖着,任由他牵着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
月色很美,静静的挥洒下来,照亮回去的路。
“还冷吗?”他回头问她,微笑比月色更温柔。
邱小夏笑着摇摇头,她从未觉得如此刻一般温暖。
已经没有拥堵的人流了,他还依然牵着她的手,她也就任他那样牵着。
她多希望能一直停电,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牵着他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
她的心砰砰跳着,比那些妖怪围在她身边时跳得还要厉害,可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看到立在花坛上毛发蓬松身材高大的怪物时,她也不觉得害怕,她甚至觉得它的样子有一点可爱。
灰白的毛发厚厚实实的披散下来,只有黑色的鼻子□□在外面,呼吸的时候就会升腾起一阵一阵的白雾。
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场雪,她终于知道,他们其实一点也不可怕。他们只是孤独地站在没有被踩过的新雪旁,等待着别人来同他们玩耍。而等到雪都化了,他们也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去那边走走。”邱小夏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坛。
“好啊。”
顾辰逸扶着邱小夏,看她像个小朋友似的笨拙的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可她刚刚站起来,就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他本以为她会懊恼,谁知她却反倒咯咯笑了起来,蹬腿向虚无中踢去。
花坛的中央,有一个同样摔得四脚朝天的妖怪,灰白的毛发厚厚的覆盖着他的身体,只有黑色的鼻子□□着,裂开的大嘴无声的傻笑着,露出方糖一样的巨大门牙……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也懒洋洋的,仿佛骨头都松散了一般。
霜风领着邱小夏,七拐八拐的才找到一户小小的门市房,玻璃拉门上贴着祖传中医,针灸推拿一类的红字,门把手上挂着一块今日停业的牌子。
邱小夏惊讶的拿眼睛望望霜风,意思是你确定是这?霜风却不理她,进门前很严肃的嘱咐道:“进去后要注意礼节,这位谢老先生很忙,今天特意空了一下午的时间,还是……”
“还是看在我姥爷的份上。”邱小夏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好好表现的。”
打开拉门,里面的摆设依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地上是带着暗纹的玉色大块地砖,正对面两张对起来的大办公桌应该是问诊的地方,侧面沿墙放了两把木沙发,旁边放着一大盆龟背竹,四面粉墙上则挂着营业执照和几面写了“妙手回春”一类四字评语的锦旗。
从内室走出一位年轻的女士,模样很清秀,梳着普通的马尾。她很热情的和霜风寒暄着,然后端上来两盏很烫的花茶。她走近时邱小夏很仔细的看了两眼,完全无法分辨她是人是妖。
“谢大夫说麻烦你们稍等,刚才来了个老主顾,天一凉老慢气就犯了,让谢大夫给抓两服药,一会就好。”那位女士满脸歉意的说道。
邱小夏笑着点点头,心中却十分纳闷,虽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自家使神称呼自己为“主人”,比如霜风就叫姥爷“老先生”,但是让使神称呼自己为“谢大夫”的恐怕也就这一位了。
而且,邱小夏虽然也听过类似于“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但是人家刘备当了皇叔就再没卖过草鞋,姜太公投了西岐也就没摆过卦摊,怎么这位名声在外的老先生还真的在坐堂啊,还有老主顾来开药呢!
她偷眼去看霜风,发现他脸上除了彬彬有礼的商业微笑,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不禁暗暗佩服他涵养好,自己果然还是世面见得太少了,于是也不再四处乱看,学着他的样子耐心的等起来。
不一会从里面走出个矮胖的老人家,手里提着包药,一面走一面回头道谢,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清瘦老者,一把银髯,戴着副老花镜,穿着一件那种材质很硬的洗的很干净的白大褂,与邱小夏脑中老中医的形象完美融合,想来就是谢大夫了。
那位谢老先生一出现,霜风立刻站了起来,邱小夏也忙跟着站起来。
“啊,你们来了,屋里请吧。”那位谢老先生很热情的挥一挥大手,又回头看向那位年轻的女士,“小杨啊,下午没事了,你回家去吧。”
“她不是使神?”邱小夏进屋后吃惊的小声问道。
“当然不是,她是我雇的药剂师。”
“您还在给普通人看病啊,也要注意休息。”霜风很恭敬的说道。
“你不懂啊,这是乐趣。”谢老先生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颇有风骨的样子。
霜风被要求等在外面,只有邱小夏一人去了内室。她挺没信心的趴在那张拔罐推拿用的按摩床上,看着面前的玻璃皿里,有一只肥嘟嘟的绿虫子正耀武扬威的扭来扭去。它偶尔抬起上半身向空中仰望做出攀爬的样子,你就能在它的肚子上看到一对对淡黄色的小肉足。
“谢先生……”
“我和你姥爷是老朋友了,叫我谢爷爷就行。”
“谢爷爷,您这是要把它放进去吗?”
“是啊,漂亮吧,找这小家伙可费了我不少时间呢!”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邱小夏颇为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一脸祈求的望向那位谢老先生。
“有啊,把你的脖子砍开,顺着纹理把针取出来,”谢老先生看到邱小夏裂开小嘴露出笑容,很严肃的从镜片后面盯着她,“我不是开玩笑。”
脖子后面一凉,邱小夏就知道那只虫子掉下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有一只虫子掉在自己脖子上却没有跳起来大喊大叫。
她能感到那一对对肉足慢慢的在她的皮肤前行,找到入口后似乎很满足的围着那里转了一圈,然后就一头扎了进去。仅有最开始的一下她感到了一丝刺痛,然后就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了,只有偶尔那些肉足费力的推开皮肤时,她才知道它还没完全进去。
“你这样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只会让你的肌肉更紧张,让它更难进去。”那老者在邱小夏面前坐下,“放松,我们来聊点别的。”
邱小夏茫然的看着他,有只肥虫子正在努力的钻进她的身体里,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其他更好的谈资。
“我们来聊聊……嗯……聊聊你昨天碰见的那些东西吧。唉,一到冬天这种东西就特别多,让人的心情都好不起来。”谢老先生搓了搓手,“说起来这些东西其实很可怕,凭你多厉害都战胜不了他们,不过他们有时候也很脆弱,也许别人只要碰一下你的手,他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