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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瞬间色变,三房张氏第一个发出尖叫声,忙带着自己的儿女往后退。而柳氏亦是隐隐皱眉低下了头。更别提其他几位原本想来请安卖好的姨娘都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退得远远的!一屋子丫鬟婆子各个吓得颤抖,连穆雅兰都不能幸免的捏紧掌心,暗暗发抖,若真是天花,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九姨娘忍不住失声尖叫:“天花会感染的!”
一眼瞥见失态到忍不住想往外跑的九姨娘,余怀远立刻冷眼狠狠瞪过去,呵斥道:“你瞎嚷嚷什么?还没有确诊便这副德行,这样怕死,我先送你去死!还不快给我滚回来跪下!”
九姨娘双腿颤了颤,踉踉跄跄的走回来,已经两眼滚出泪水来,畏畏缩缩的跪在余怀远脚边。余怀远嫌弃的瞪了一眼,朝着刘太医拱手道:“刘太医,我母亲到底患的什么病,劳烦您查验清楚。”若是一般风寒那边谢天谢地,若真是天花,那么——便真的要出大事了!
刘太医晓得事情轻重,立刻套上蚕丝手套上前查验,最后竟在老夫人脖子后方寻到一粒并不明显的红色痘印!即便是刘太医,也倒抽一口气,不自觉的脚步退后:“老夫人所患,的确是天花!”
天花蛰伏期为七日,起初与普通风寒症状相似,但七日之后全身便开始起红疹,到这个时候再想诊治已经来不及,因为它根本无药可治!根据记载,太祖皇帝时,天花曾夺去全国数十万条性命,致使生灵涂炭。而高祖皇帝时,天花甚至曾要了宫中五位皇子、三位公主的性命,差点致使江山后继无人!足以见得,这天花到底是多么可怕!
这下,就连余怀远脸色都瞬间变得铁青,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整个屋子里的夫人、小姐、丫鬟们都齐齐惊呼一声,往门外退去!张氏慌忙的道了一句:“大……大伯,我屋里还有事,先退下了。”说着便抱起自己五岁的小儿子,当即带着女儿逃离出去。
瞬间,满屋子的人逃得七七八八,就连刚被训斥过的九姨娘,都胆大妄为的逃了出去!仿佛逃避阎罗王!
看着昏迷着的,越来越虚弱的老夫人。余辛夷牙齿用力咬紧。她当日的预感是正确的,那民妇的确有问题!精心导演了那出戏,不冲着别人,直接冲着老夫人的下手,似乎拿准了老夫人心肠软,会忍不住伸出援手。她以为她已经够小心了,但未曾想防不胜防!连她都未曾预料到,东西竟会藏在佛珠之中,大意了,太大意了!
前一世她记得大概这个时间,的确京城要爆发一场天花,只是要比现在迟得多,而且根本没有波及到老夫人身上,所以她竟然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寒紫在耳边轻声道:“属下这就去把那民妇抓回来!”
“不必了。”余辛夷的目光有些发冷,“现在去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既然设了这样一个精心圈套,必然早就已经将一切痕迹擦干净。
皇后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余惜月现在在尘鼓庵里孤立无援,应该也没这样大的本事,那么剩下唯一可能便是,定国公府!在皇后寿宴上,她将了他们一军,让他们损失惨重。而这场天花,便是他们蓄谋的报复!只是,老夫人已经六十高龄,身体本就日渐苍老衰微,可是他们竟然连老夫人都不放过!实在是——该死!
刘太医立刻下命令,指派丫鬟们将老夫人所有东西,能扔的赶紧扔,不能扔的都用酒反复泡过消毒,老夫人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都关在院子里不准踏出一步,防止已经染了天花。
花厅内,阖府主子们都坐在里头,有些人仍止不住颤抖,似乎心有余悸。余明珠首先哇的一声哭出来,用力抓住柳氏的衣袖道:“母亲!我刚才给老夫人递了碗茶,你说会不会……我还没有出过花啊!”
柳氏抬眼瞧着余怀远脸色不善,立刻捂住余明珠的嘴。
三房张氏的女儿也开始小声哭泣道:“我不要死啊,母亲,咱们离开府里吧,奶嬷嬷说,天花会死人的……”
一句话让花厅里其他姨娘、小姐们都开始动心思,与其在这等死,不如赶紧逃出去才是正事!张氏本身就怕死,此刻也禁不住动了脑子。
张氏刚想开口,便听余怀远呵斥道:“够了!你们这是像什么样子!刘太医已经将老夫人患了天花之事上报进宫,皇上已经派人守在府门外,现下府里除出过天花的,旁人一步不准踏出府。一个个不担心老夫人的生死,而独想着自己保命,这是什么样子!”
余怀远猛地起身,用力一掌拍在案上,案上的茶碗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吓得所有人都缩起肩膀,再不敢胡说半句。
余辛夷看着这些人情百态,心中止不住冷笑。平素老夫人就算谈不上万事俱到,但也处事公允,待各房孙子孙女们都是极好的,从没短缺了哪一房,现下出了事便各个恨不得立刻长翅膀逃跑,就连她这位义正言辞的父亲,在乎的也不过是他的官位罢了!
瞪了一圈,余怀远气呼呼的坐下,心头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若是老夫人熬不住,他就要丁忧三年,三年后丁忧期满,保不齐又是什么光景!他苦心孤诣几十年好不容易爬上一品大员高位,决不能就这么看着付诸流水!他咽不下这口气!
“到底是何人如此处心积虑的陷害老夫人,简直其心可诛!老爷,您一定要调查清楚!”不知何时,温氏撑着病体在丫鬟的搀扶下踏进花厅内,义愤填膺的说道。
余怀远恍然大悟般抬起阴鸷的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竹心,恨声呵斥道:“这串佛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近了老夫人的身,你们这些狗奴才,难辞其咎!”
竹心立刻磕头道:“老爷,这串佛珠并不是府里下来的,而是……老夫人参加皇后娘娘寿宴后,外头带回来的,奴婢们检查了几次,可谁曾想脏东西竟藏在佛珠里头啊!奴婢等罪该万死,请老爷责罚!”竹心跟了老夫人多年,最是忠心,早已悔恨得泪流满面。
“皇后娘娘寿宴那晚?”温氏掩了帕子轻咳了几声,诧异道,“那晚上不是郡主与老夫人一起回的么?郡主可是再谨慎不过的人,怎么就这般容易被人钻了空子……”念郡主二字的时候,温氏的眼睛里闪过浓郁的阴鸷,但又很快被她掩饰了下去。
余怀远的目光立刻狐疑的眯起,他现在正处在暴怒之中,任何人在他眼中都相当可疑!
余辛夷却浅浅笑了声,道:“是啊,女儿也正诧异呢。那日自宫里头出来,我与老夫人一同回府,走的是朱雀大道,怎么就有人恰巧这个时候冒出来向老夫人求救。倒像是预谋已久的……母亲,您说像也不像?”
一句话立刻提点了余怀远。他向来明哲保身,八面玲珑,各方都不得罪,人人都称赞余尚书是当世大儒,端方君子。若说与何人有仇怨,那么,仅剩下定国公府!自从余子俊死后,余怀远就恨上了温家,而这次老夫人的事更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因为在他眼里,害老夫人,就等于在害他的官位!
余怀远的目光立刻恨恨的瞪向温氏!任何想坏他前程的人,他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穆雅兰眼珠子转了转,也帮腔道:“表哥,这佛珠里藏的东西,还多亏了郡主找出来的,否则老夫人的病情还蒙在鼓里,算起来,也算郡主救了咱们余家阖府一命呢。”
温氏嫉恨得瞪向穆雅兰,眼中的恨都快滴出毒水来,冷笑道:“咱们余府?姑小姐还没进门子,有些话还是得注意些才好,否则人家倒以为咱们余府没规矩,姑小姐巴上来央求做妾,倒有失了老爷的身份!”在大户人家,妻就是妻,哪怕再得宠的妾也要正妻面前低着头,温氏绝不会承认,她失了势!
穆雅兰花容一白,立刻弯膝盖跪下道:“雅兰一时口误,扰了大夫人不高兴,还请大夫人海涵,”穆雅兰眼睛眨了眨,里面立刻映出泪花来,扬起美丽的脸庞朝余怀远道,“表哥,是雅兰不懂规矩,雅兰往后再不敢了……”
只那么一个眼神,余怀远心便软了。相对于十*岁花容月貌,又贴心温婉的穆雅兰来说,温氏这张苍白无趣的老脸,简直面目可憎!他当即呵斥道:“够了!温氏,难道你还想用对待大姨娘,二姨娘的那些腌臜手段,对付雅兰不成!自今日起,若让我看到雅兰有半点损伤,半点委屈,你立刻拿了休书滚出家门!” 休书两个字狠狠砸下来,砸得温氏头晕眼花,现下她儿子没了,女儿也被关在尘鼓庵里,除了大夫人这仅有的头衔,一无所有!她以为,余怀远多少是要念一些旧情的,可是她没想到,就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贱蹄子,余怀远竟然当着阖府的面,扬言要休了她!她自从嫁进余府开始,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止是痛苦了,她几乎品尝到了要死的绝望。
因为她知道,余怀远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温氏的脸几乎扭曲到颤抖,嘴唇上一片青紫,她面容僵了又僵,虚弱的笑了笑道:“妾身不过提点些姑小姐罢了,姑小姐进府代臣妾伺候老爷,妾身只有欢喜的份,哪敢让姑小姐受半点委屈。”她死死捏紧掌心,将嘴里那股子血腥味咽下去。
余怀远的目光,凶狠得像狼:“这样最好!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余辛夷看着温氏死灰一般青白的脸色,唇畔浅浅勾起一抹冷笑:果然,她这位小姑姑的演技并没让她失望!
半晌后,温氏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的说道:“老爷,老夫人那里总归要人照顾的,竹心那几个丫鬟,怕是自身都保不住,还得多派几个老夫人平时得心的人进去伺候着才是啊。否则,若是让老夫人这样大的年纪自己苦熬,便是咱们的不孝了。老爷,您说是不是?”
温氏一番话立刻将所有人都震住了。进去照顾老夫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倒是想进去照顾老夫人的,可恨我近些日子身子不争气,哎!”温氏又咳了几声,眼珠子一转,在余辛夷身上扫了一眼,又在穆雅兰脸上瞧了下,浅笑道,“只是不知道,谁愿意进去尽这个孝心了。”
一个天大的孝字砸下来,将所有嘴巴都封住,若是让老夫人自己在屋里等死,那传出去,简直是大不孝之罪!本朝皇帝最尊奉孝道,律法规定,不孝者可是要判去流放五年甚至更久!一边是死路,另一边也不是生路,全部人都脸色惊慌,恨不得当即躲进地缝里,好逃脱这两条死路!
柳氏眼睛转了下,立刻明白过来,温氏今日这番,摆明了是冲着余辛夷及穆雅兰来的!
果然,温氏冷笑一声:“平日里老夫人最喜爱的就是郡主跟姑小姐了,姑小姐,现下你报答老夫人的时候到了,你不会推辞吧?”
穆雅兰的脸色当即狠狠一变,嘴唇这次是真的骇白了。温氏分明是下了套,逼着她去送死,可是她能当着众人的面推辞么?明显不能!否则,便落下个虚伪不知感恩的名声,连带余怀远都会厌恶她!大夫人好狠毒的心!
温氏心底的冷笑越来越深,面上却失望道:“姑小姐面色很为难的模样,要么,还是郡主代我与你父亲,为老夫人尽孝吧。郡主,老夫人平日待你是最好不过的,郡主该不会也推辞吧?否则,便可真是忘恩负义了呢。”
众人锐利的目光一齐扫过来,包括穆雅兰都期盼的望向余辛夷,心里暗下狠心,别人送死,总比他们死的好!
寒紫立刻侧了身子,戒备的挡在余辛夷身前。白芷则紧张的拉了余辛夷的衣袖。暗示她家小姐千万不能中温氏的诡计,老夫人患的可是无药可医且会传染的天花!那真是会要人命的!
忘恩负义——余辛夷望着温氏得意而狠毒的目光,眸中划过一道冷光,很好,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余辛夷浅浅一笑:“老夫人待辛夷是极好的,辛夷怎敢推辞?”
白芷震惊的撑大眼睛,小姐!
就连余怀远都相当震惊,平心而论,连他自己都不敢进老夫人房间,可余辛夷竟然答应不顾生死去照顾老夫人,这点让人如何不惊叹?
温氏唇边却拉出一道魔鬼式的笑容:“既然郡主有孝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愿郡主多加小心……才是。”
“母亲放心,辛夷定活着出来,不会让您失、望!”余辛夷微微笑着,眸底却闪过一道如雷电般的冷光。
温氏!最好别让我查出来,害老夫人得天花的也有你一份!否则,你可等好了!我亲手送你下地狱!
从花厅出来,白芷焦急道:“小姐,您太意气用事了!奴婢知晓您敬重老夫人,可……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白芷的父亲便是天花死的,所以她万分知晓天花的可怕!大夫人摆明了,逼着小姐去死啊!
“就算我不去,她也会想其他法子逼着我去,不是么?”余辛夷凝眸道,“况且瞧清楚了没?暗算老夫人之人,真正要对付人其实是我!既然如此,那么我不如就顺水推舟,将那条暗藏在洞穴里的蛇,引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斩断,送去黄泉!”
余辛夷眼中冒出愤怒的火光,这次她是真正动怒了!这个余府里,待她最好的除了六姨娘,便是老夫人。她发过誓,这一世她绝不让她在乎之人再受半点伤害!若是遇神,那她就杀神!遇鬼,那就杀鬼!
芙蓉院里。
温氏脸上的笑容,狰狞得像地狱十九层里爬上来的恶鬼:“什么郡主!什么皇后义女,这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女儿的!余辛夷,你再有能耐又如何,还不是中了我的诡计?”
温氏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幽魂一般,滴着一滴一滴的黑水,手中的银针,一针一针的刺进手里,贴着余辛夷生辰八字的人偶里,几乎病态道:“你运气再好又如何?还不是*凡胎?我就不信,这次天花都治不死你!哈哈哈……”
温氏一边笑,一边嘴里溢出一丝血红,这样的大夫人,看起来就怪物。
地上跪着的祥贵,被那笑声骇得浑身胆寒,胆怯的抬头瞥了一眼道:“夫……夫人,您要保重才是。”
“保重?”温氏猛地扭过头,嘴边还挂着血丝,冷冷的盯着祥贵,那目光让人冷不丁发抖,“俊儿没了,惜月在尘鼓庵里受尽苦楚,我还要这条命做什么!不如跟那些贱人们同归于尽!我活着个个都不让我舒坦,那么,我不如就用这条命,把这些贱人全都拖下地狱!”
温氏毫不在意的擦擦嘴边的血丝,阴沉至极的脸徐徐笑道:“现在,去把穆雅兰那个贱人找过来!”
祥贵游移不定的抬起头道:“可……老爷那里若知晓……”姑小姐现下是老爷心头那块肉,若是动了姑小姐,惹得老爷不快,恐怕要出事啊!
温氏脸上扭曲了一下,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像蛇一样冷冷盯着祥贵,那模样像是下一刻就会挥动双爪,掐死祥贵:“怎么,连你都要背叛我?”
祥贵冷不丁浑身一抖,忙不迭的跪下道:“夫人哪里的话?您对祥贵有再造之恩,祥贵只忠于夫人您。奴才现在就去把姑小姐请来。”
不消一盏茶时间,穆雅兰就被招了进来。
温氏亲抿着手中红色漆花茶碗,冷笑了一下道:“姑小姐,你干的那些好事,还想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