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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劳伦斯却再没有任何动作,林楚西反倒高兴不起来。他并不认为劳伦斯是对他失去了兴趣,相反,他隐隐觉得劳伦斯在编制一个更大的牢笼。
《逃离坎普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考验林楚西的演技,因为他需要扮演一个心思复杂到极点又在苛刻环境中变得异常神经质的人物,这样的人往往眼神多变,表情也需要细微到极致,光靠旁白表现心理活动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很多时候灵感只是瞬间乍现,爆发出超常的发挥,但如果配戏的人状态不理想的话,还是需要重新拍,再拍的时候可能双方的感觉又都不一样了。维力·克莱顿在拍电影上要求是很严格的,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林楚西能感觉得到维力·克莱顿天生就是为电影事业而生的,他早就知道维力·克莱顿是个天才,而天才永远都是二分之一共同体的疯子。和疯子共事,有时候是非常累人的。
《逃离坎普斯》的拍摄进度很慢,彻底贯彻了慢工出细活这句话。尤其是在资金充足的情况下,维力·克莱顿更是对细节各种斤斤计较。道具师被折腾得差点没抱着维力·克莱顿同归于尽。
这么春去秋来的,等剧组慢吞吞将电影拍到后期时,已经过去了一年半。赵景和因为他不愿意回家而生气,林楚西能感觉得到。他也知道赵景和时为他好,毕竟,有些人是防不胜防。但林楚西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的灵魂也算是成年人了,能自己思考问题,进行选择,就算后果很糟糕,他也会自行承受。
此时整个剧组已经转移到了丹麦的奥胡斯,这个港口城市有沿着海岸线生长的绵长而广阔的森林。维力·克莱顿看中的就是这个。接着便是一卡车一卡车地把拍摄器械以及剧组人员载进了仿佛迷宫一样的森林。
林楚西有的时候会趁其他人不注意时溜走去爬树,他总是能第一眼就看到附近最高的那一棵,爬上最高的枝杈能够瞭望到远处蔚蓝的海。林楚西记得他当年曾经来过这边的海域,但具体到过哪里他记不住。北海的海水看起来要比南太平洋看起来颜色更深,更瑰丽,像吸满了海洋精华的石头,再过几年就可以化出精怪了。林楚西又想起来,那个气管炎的深海巨章好像带着他妻儿老小搬到了北极,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它了,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那么得怕老婆宠孩子,把家里一个个养的脾气糟糕透顶。不过想想也知道答案,就它那样小的大脑,估计也不会产生要违逆几百年来养成的习性的心思。
林楚西不敢让别人发现他能爬上那么高的地方,所以一般都是在晚上偷偷的过来。他们会在森林里搭帐篷,但是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回森林外面的酒店,森林里太潮湿了,人受不受得了这是其次,机器也受不住。
最近维力·克莱顿很烦恼,因为他在等一场雨,但是这天气预报却显示未来一个礼拜内都是天晴晴朗适宜郊游踏青的好日子。他每每对着天气表上那一串的亮澄澄的太阳就唉声叹气。他心情不好就不想让别人心情好,导演要折腾演员实在太简单了,导演要折腾剧组里任何不适投资人的职员都很简单。他就像是更年期来了的大妈一样,一边看之前拍下来的胚片一边脸色像吃了大便,然后就是各种鸡蛋里挑骨头,顺便骂骂咧咧。
林楚西知道维力·克莱顿骂人的水准,所以尽量不去招惹他。
大家等啊等,翘首企盼着一场瓢泼大雨来结束维力·克莱顿的更年期心情。终于,有一天给等到了,下起雨来的森林仿佛蒙上一层厚重的纱,昏暗而沉重,就连阳光都退避三舍。维力·克莱顿立马穿上雨衣招呼人员架起摄像机、灯光、集音筒、反光板开工。
林楚西和饰演洛文的男演员便被所有人高高兴兴地扔进了大雨里
——————《逃离坎普斯》———————
我和洛文进入这个森林已经快有一个月,从起初的跃跃欲试到现在的疲惫不堪,我经过了任何一个被困在森林迷宫里走不出来的人所经历过的一切情感变化。我想洛文和我是一样的,但,或许,他比我承受的心理压力会更多。因为是洛文带我来到这个森林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洛文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跑到我家里,隔着门跟我说,我们逃吧,亚利,我们逃离坎普斯。我以为我耳朵出了问题,到那个时候为止我的脑瓜子里从来没有诞生过一次所谓的要从坎普斯逃走的想法,我觉得可能是我潜意识里知道我根本就无法逃离坎普斯,这是个被所有人默认的铜墙铁壁。
但是洛文却斩钉截铁地说,我们逃离坎普斯吧。
我手抖了下,打开门,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他,我看到洛文的眼神其实也有一点动摇和挣扎,就连他抓住登山包背包带的手也有点轻微的颤抖。但是在我的质问下,洛文的语气却越发坚定起来。
“怎么逃?我们往哪逃?”我承认我被洛文的话诱惑到了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走出这里。”
“那要是我们被抓到了呢。”没有人能够逃出坎普斯,因为这里有专门抓捕妄图逃走的安全护卫队,他们都是一些冷血动物,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洛文一抿嘴,沉下语气,说:“我们,会死。”洛文这几个字咬得很重,我身体抖了一下。
我惊呆了,洛文还在劝说我。
“你相信我吗,请相信我,亚利,我怎么会害你呢。那里是一个巨大的森林,只要走出那个森林,我们就可以再也不受坎普斯的控制了。你难道不想吗?!”
“我想……但……”
“你犹豫什么,亚利,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优柔寡断。”
我觉得我可能被这句话激怒了,所以才会那么快速地答应,又或者我只是被吓傻了,回过神来之后立马就答应了这种合心意的行动。
洛文准备的东西太齐全了,以至于我猜测他是不是早就已经预谋好。他甚至还买了两张汽车票前往距离那片森林最近的小镇。我内心不知道为什么滋生起一股恐慌。洛文并不像我,他是和整个坎普斯的人都一样,我才是异类,而洛文不,他完全适应这里。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想要逃,自己一个人不是更好行动吗,为什么还要带上我这个亚健康的拖油瓶。我知道我从来就没有看透过洛文,但是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害怕他有事瞒着我。
但我没有表露出这些负面的情绪,就在我们搭上那班汽车,走进这片森林里时,我就知道我和洛文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我除了相信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安全护卫队从我们离开我的家后便追击而来,我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在街上甚至不敢随便扔垃圾,就算半夜也不敢闯红灯。在我这二十几年来,我唯一亲密接触过的警察就是交警,而那次是因为有人醉驾差点把我撞死。而现在我却被一群警察性质的人追捕,我有那么一刹甚至有种回去自首的念头,但随后我看到了洛文的侧脸,我又莫名其妙地坚定了要逃走的信念。
我们一直逃啊逃,跑进了这片森林。再然后,我们在这里受困将近一个月。
三天前,森林开始下雨,连绵不绝。大雨让前路更加迷茫。我也因为这雨迷茫了,我和洛文真的能走出这片森林吗。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敏感易怒。洛文被我折腾得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我们两个拄着拐杖,浑身都是泥水地路过一颗又一颗树,我随时都有可能跌到,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和洛文用矿泉水瓶接水喝,又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吃东西,压缩饼干只剩下一袋了,等到食物全部吃完,我们恐怕不是累死就是饿死。这让我更加绝望。我突然暴怒地挥起拐杖疯狂抽打周围的矮树丛,直到我脱力地倒在一谈泥泞里。洛文听到动静回过身来看我,我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一点奇怪,但是我说不出来。我抿紧嘴唇,雨水打得我脸生疼,我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然后我的耳朵在听到噼里啪啦的雨点声的同时,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我疯了似的从泥滩里爬起来,脸上是狂喜交织着惊异。洛文也用同样的表情看我。
“你听到了吗?”
洛文没做声。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是海浪!”我一屁股坐在泥滩里,神情恍惚,大喜之后居然是一阵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