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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听景竏在家里咬着牙根子说,高丽不是没有长得比较富裕的官员,只是派这种模样的来,总能准准地戳疼皇上柔软的心窝子,不用讨,赏自然就来了。
看着王拓的模样,景翊在心里默默地为高丽百姓念了声“阿弥陀佛”。
高丽今年是遭了多大的灾,才需要派个长成这样的皇子来啊……
景翊还在发着慈悲,就见这矮他整整一个头还干瘦干瘦的少年人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之后用不甚清晰的汉语硬生生地问了他一句,“你是怂人?”
景翊嘴角一抽,把一脑子慈悲一块儿抽走了,“怂人?”
他承认他多少是有点儿怂,但他再怎么怂,也从没怂给这人看过,王拓突然问这么一句……
难不成这“怂”是抄经人需要具备的条件之一?
见景翊一时没回答,王拓伸出细瘦的手指指了指景翊光秃秃的脑袋,“就是和尚。”
“……施主是说,僧人?”
“我就是这么说的。”
景翊本想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但对上王拓那张瘦得凹陷的脸,景翊到底只说出来一声“阿弥陀佛”。
高丽王在栽培儿子这件事上真是下血本了……
王拓扁了扁嘴,有些不悦地道,“你是神兽的徒弟吗?”
景翊噎得额头有点儿发黑。
“……神兽?”
“就是那个,高高的,白白的,最……”王拓顿了顿,盯着景翊的脸看了片刻,抿了下血色淡薄的嘴唇,改道,“除你之外,最美丽的那个怂人。”
景翊黑着额头咬牙咬了片刻,蓦然反应过来,“施主是想说……神秀?”
“有区别吗?”
景翊发自内心地摇头,“没有。”
王拓有点狐疑地看着景翊脸上浮现出的那层莫名的愉悦之色,又问了一遍,“你是他的徒弟?”
景翊摇头,微笑立掌,“我是他的师弟,法号神井。”
王拓立马双手合十,谦恭有礼地道了一声,“蛇精大师。”
“……”
景翊突然很想冷月。
他媳妇要是在这儿,应该有办法把这人的舌头抻出来捋一捋吧。
王拓对他施完礼,就把他带到窗边的一张桌案边,让景翊坐到桌案后的椅子上,自己往桌案旁边地下的蒲团上盘腿一坐,“我有几个问题考你,我问,你写。”
景翊鼓起勇气提起笔来,有点儿无力地点了点头。
“你的法号,生辰,多高,多重,胸多大,腰多大,屁股多大,还有孩子多大。”
“……”
景翊手一抖,一滴豆大的墨点坠在纸上,“啪嗒”一声,纸页与脸色齐黑。
景翊转头看向说完这番话之后依然盘膝坐得笔直的王拓,努力地在脸上挤出几分遗憾之色,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道,“贫僧,没有孩子。”
王拓眉头一皱,抬手往桌下一指,“你撒谎,我看见了。”
“……!”
景翊慌忙低头往下看,慌得重心不稳,差点儿滚到桌子底下去,目光落到自己那双穿着僧鞋的脚上时,景翊一怔,整个人僵了一僵。
“贫僧冒昧……施主的汉师是不是蜀州人?”
王拓一愣,原本细得只有两条缝的小眼睛生生瞪成了荔枝核,还像是受了什么非人的惊吓似,声音都有点儿发虚了,“你怎么知道?”
景翊能说他的奶娘就是蜀州人吗?
当然不能。
景翊谦虚地颔首立掌,沉声宣了声佛号,轻描淡写地道,“贫僧参悟出来的。”
王拓看景翊的眼神立马变得像是看见菩萨下凡一样了。
景翊就在王拓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淡淡然地换了一张新纸,把王拓刚才问的内容一一写到纸上,写完,转头看向还在两眼放光的王拓,“施主,还要写些什么?”
王拓呆呆地看了景翊半晌,又说出一大串跟抄经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甚至还让景翊写了一篇关于瓷器鉴赏的文章和一篇关于对已故京城瓷王张老五的认识与评价。
景翊写完这两篇文章之后天都黑透了,屋里只有他书案上亮着青灯一盏,一旁的窗子半开着,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灯影幢幢。
景翊功德圆满地舒了口气,刚把笔搁下,窗子忽然大开,一阵风携着一道浓郁的饭香飘过,桌上赫然多了一个食盒,身边赫然多了一个人。
景翊还没回过神来,已被来人捧住脸,吻得说不出话来了。
疾风骤雨地吻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冷月才在景翊近乎于手舞足蹈的指点中发现桌边地上还盘坐着一个人。
冷月一惊,慌忙松了口,放了手。
人太矮,坐得太低,又没有什么光线落在他身上,他还坐在那儿一声不吭,以至于冷月在窗外偷看景翊写字看了小半个时辰都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这人没有落发,看起来也就十岁出点儿头,瘦得一把骨头,身上裹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素色袍子,呆坐在阴影里,扬着一张饱受惊吓的脸,怎么看怎么可怜,生生把冷月被他吓得砰砰直跳的心看软了。
冷月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走到王拓面前蹲□来,把包子塞到王拓满是冷汗的手里,又对着王拓分外亲切地笑了一下,才转头问向景翊,“这是谁家孩子啊?”
景翊与王拓四目相对,对了半晌,景翊才在心里默念了一声“我佛慈悲”,听天由命地叹出一声。
“高丽王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神秀:你才是神兽,你全家都是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