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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翼有点儿想念起福公公来。
若是此刻福公公在,想必就不会如此的不识大体了!
“这是朕的儿子,有何不可?你让开——”
话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小太监慌了神,连忙退下,脑地垂的低低的,一点儿不敢看向拓翼。
整个东宫大殿内极是安静,只能够听到擦拭肌肤的声音。
拓翼瞧着太子脖颈处淤青色的勒痕,眼眸暗沉。
对于这个有谋逆之心的儿子,他的确是动了杀心的,然而,听到人说太子自缢的那一刻,他却是慌了神,心头伤痛难过更甚,整个人就好似被受了一记强而有力的重锤。到底是不忍心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若太子不死,也许自己不会杀他,却是会限制他的自由,将他终身软禁起来。
可是现在,太子死了。
拓翼原本想要血洗东宫的心思,也随着太子的死而淡去了。
东宫众人将脑袋别再了裤腰上,胆战惊心了一个下午,听到“皇上摆驾回宫”的唱喏声时,才松了口气。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宫众人齐齐行礼。
消息很快的便是传到了民间,翌日,京城的百姓便是知道了太子自缢身亡的消息。
“太子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哦?此话怎讲?”
“太子这一死,看似认命的无奈之举,实则是破局之策。太子一死,皇上对他还有对整个东宫的怨恨都会随着太子的死而减淡。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太子死了,太子的儿子却还是在的。”
“你的意思是……”
“等着吧,相信不久,宫里就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可这也未免太过残酷了,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做交换。”
“残酷?比起终身监禁来,自缢身亡,为自己的儿子博一个机会,自缢如何能算得上是残酷!”
“这倒也是……”
不出两日,朝廷果真是又有了新的消息传出。
又是一个早朝,文官大臣们林立两边,苏派与章派,泾渭分明。
“在早朝开始前,朕要宣布一件事。”拓翼居高临下的俯视金銮殿上的众位大臣,沉声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已死,储君之位自然也不能长久的空着。”
“皇上圣明。”众大臣齐声道,一个个都变得紧张起来。
“朕决定立皇长孙拓海为太子。”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皇长孙拓海便是已故太子的长子,今年十岁,尚未成年。
苏派的周大人,头一个站了出来。
“皇上,太子承元有谋反之心在先,若是立其子为太子,怕是会为人所诟病。”
“太子一招行差,也是朕的疏忽,怪不得他。皇长孙乃是太子嫡子,朕的亲孙,人品性情,都是极好,谁敢胡言?”
“可是皇上……”
“你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圣旨也下了。”
言下之意便是,今儿个上朝,朕只是通知你们,并不是让你们来反对的。
当然了,反对无效,朕不会理会。
“臣等遵旨。”
除了立太子的事情叫众大臣吃了一惊,后来倒是没什么事情,说的不外乎是上将军带兵还朝之后如何如何嘉奖等等。
早朝散去,随着散开的,便是立下了新太子的消息。
“竟然是他?皇上是怎么想的?”
后宫,皇贵妃一脸不可置信,她心痛的瞧着自己的儿子,愤怒的道,“论文治武功,人品性情,你哪点比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差!你父皇竟然宁可立一个谋逆之人的儿子为太子,也不肯立你!”
“母妃还请慎言。”
一直低头不语的年轻男子紧张的道。
“这是在母妃的宫里,宫里头都是母妃的人,这话断不会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
皇贵妃并不在意的道。
“母妃,还是小心为好。”
“你啊,就是太谨慎了……炆儿,往后可怎么办?真要让那小子做太子?”
“母妃,一个十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孩子嘛,难免会有贪玩的时候,一旦贪玩,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母妃说呢?”
“呵呵,还是炆儿聪明,你有了计较便好。”
“儿子不打扰母妃休息了。”
男子站起身,恭敬的行礼告退。
在后宫中密谋的,并不仅仅止于皇贵妃和她的儿子二皇子。
容妃娘娘的宫里,端妃娘娘的宫里,宛嫔娘娘的宫里,六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各自与其母妃说着话。
没有动静的,除了生了公主的后妃,便是三皇子的母妃,静妃娘娘了。
“三皇子呢?”
蕙兰殿内,女子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发髻,一边问道,嗓音柔和,听在人耳朵里极是舒服。
“回静妃娘娘的话,三皇子此刻还在读书。”
“嗯,你们吩咐厨房煲一盅鸡汤,等会儿给三皇子送过去。”
“是,娘娘。”
“……还有事吗?”见宫女并不走,静妃疑惑的问道。
“娘娘,听说,皇上立了皇长孙为太子。”
静妃将碧色步摇插在发髻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知道了。”
“娘娘,三皇子……”
“大胆!你跪下!”
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静妃娘娘……”
静妃转过身子,色厉内荏的审视她,“你提三皇子想说什么?”
“娘娘,三皇子,三皇子天资聪慧,这太子的位置,若是娘娘帮着三皇子争一争……”
“来人呐,快堵了这丫头胡言乱语的嘴!”
静妃一声令下,便是有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走了过来,一个卷起的毛巾丢进宫女的嘴巴里,压制住她的手,不让动弹。
“娘娘?”
“给她一碗咬药,逐出宫去。”
“是,娘娘。”
滚烫的药汁被端进来,宫女剧烈的挣扎起来,目光哀怜的瞧着静妃。然而静妃却只是冷冷的瞧着她,看着一个嬷嬷将宫女的嘴巴给撬开,将黑乎乎的药汁灌进去。
“啊…啊……”
宫女张嘴,除了能勉强发出几个音符,却是再也不能说话。
她惊骇的瞧着静妃,这个据说是宫里面最善心的女子!
她真傻,能够在宫里头活下来,并且坐上四妃位置的女人,有哪个是单纯善心的?
“你们都听着,往后本宫若是听到外头有关于三皇子,关于本宫的闲言碎语,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静妃指了指地上瘫软成一团的宫女道。
蕙兰殿所有宫女太监都跪在静妃身前,一个个惊惧而害怕的道:“是,娘娘。”
从定下太子人选的那一刻,西凉前朝和后宫,一直隐在心底的野心,慢慢的被打开了。拓翼原本以为,立皇长孙为太子的意义,和之前立长子为太子的意义是一样的。
长幼有序,立了太子,其他的儿子便不会再有所动作。即便是有动作,也会很小心,不会大张旗鼓的。
有他周旋着,朝廷必然不会有太大的动荡。
只是可惜,他到底是低估了展沐风的能力。
父仇不共戴天,展沐风焉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他!
他要拓翼亲手的“杀死”余下的儿子,他要拓翼便是死了,也难得安宁。
皇宫,承乾门。
楚楚和清清等候在马车前,远远地见到苏芩被苏派的众大臣簇拥着过来,两人飞快的迎了上去。
“大人。”
“嗯,”苏芩点了点头,转身对苏派的诸位大人拱了拱手,“诸位,我先走一步了。”
“苏相请,苏相请。”
苏派众人恭敬的笑着道。
清清将板凳放在地上,楚楚掀开车帘,好让苏芩上马车。
“苏相!”
苏芩踩上了凳子,半个身子进了马车里的时候,耳朵里听到清冽的男声。
起身,侧目,男子俊雅的脸孔出现在视线中。
怎么是他?
“三皇子。”苏芩躬身微微行礼。
三皇子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牵强的笑了笑,“苏相,你我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芩看向清清和楚楚,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我片刻。”
“是,大人。”
御花园,这还是苏芩第二次来。
第一次的时候,她在这里遇到了三皇子,一个似乎与苏芩的关系很不错的皇族之人。
苏芩不知道身子的原主为何会与三皇子成为好友,不过苏芩自己却是不愿意同皇族的人扯上关系的。
这个丞相,她也不想做久,等处理完了该处理的事情,她便是打算了辞官离开。如此一来,就更不必要同皇族的人拉关系了。
“三皇子找微臣有何事?”
“苏芩,你与我说话,就非得如此吗?我可是做了什么叫你讨厌的事情?”
“三皇子是君,我是臣,君臣说话,原该如此。”
“苏芩!”
三皇子加重语气,同时身子往前迈了几步。
苏芩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到底是皇族的人,瞧着温润如玉,和蔼可亲的样子,一旦发起怒来,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苏芩很不喜欢这样的气势。
“三皇子,若是你没有别的事情,微臣就告退了!”
没见他有什么指示,苏芩便当他是默认了,转身往回走。
“苏芩,你是臣,我是君,我可没说让你走!”
三皇子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苏芩无奈的停下脚,转身面无表情的瞧着他。
谁想,三皇子却是忽然笑了。
“苏芩,你这可不是一个臣子对君的态度!”
“三皇子,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苏芩皱眉。
三皇子大步的走上前,摇头,“当然不只是这个!苏芩,我问你,你这些天怎么都对我避而不见?”
苏芩顿时尴尬起来,摸了摸鼻子,垂着眼睛道:“有吗?三皇子莫不是在说笑?”
“当然有。”
三皇子恨不能掰着手指头一桩一桩的数出来,“第一次,你回京的那日,我在如意酒楼,你明明就看见了我,却装作没看见。第二次,你上早朝,我让宫女传了话给你,你却没来。第三次,也就是今日,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你眼睛都瞟过去好几眼了,若不是我过来,你只怕是早就走了。”
苏芩干咳,无奈的瞧着他。
“头一次,我没看见。第二次,那宫女见了我,只顾远远地盯着我瞧,一句话也没说,我并不知道你约了我。而今日,我正与众袍泽说话,眼睛只是转到了这边,却没有看到这边。”
听了她的解释,三皇子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
“这么说,你不是故意避着我?并不是讨厌我?”
苏芩垂手,“三皇子说笑了。”
“嗯,走,你去我宫里,我得了好多的东西,你快去瞧瞧。”
苏芩来不及拒绝,一只大掌便是抓住了她的胳膊,脚步飞驰的在御花园内穿梭。
也罢,他虽出身皇族,倒也没有颐指气使,仗势欺人,不过是带自己去瞧瞧他的好东西而已,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难免会叫他生疑。
这样一想,苏芩沉重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然而轻快了没有多久,脚上便好似拴住了两个无比沉重的大铁球。
皇宫实在是太大了太大了!
走不完的曲折檐廊,看不完的殿宇阁楼,风景别致,形貌不一。或是大气,或是婉约,或是清雅……然而,苏芩却是毫无心情欣赏。
“三皇子,你放开我吧,我自己走。”
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瞧着竹竿儿似得清瘦,走起路来却是一阵风似的,她两条腿倒腾的倒是比四个轮子的汽车。
三皇子松开手,不好意思的瞧着她,“只顾着让你早些看到好东西,一时却是忘记了。”
苏芩摆手,只顾着喘气。
“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东西给拿过来?”
苏芩瞧见不远处有一个亭子,点了点头,“那我去那里等着。”
苏芩目瞪口呆的瞧着没有了她这个累赘的三皇子,眨眼间便是没了影子。拖了沉重的双腿,苏芩往亭子那边走去。
三皇子是有武功的,只是她不知道,三皇子知不知道她有没有武功。若是自己一不小心的暴露了,这才叫后悔的想拿块豆腐把自己给撞死呢!没用武功,跟上三皇子这个么健步如飞的跑步能手,倒是累的她腿软了。
等近了亭子几分,苏芩才注意到里面是有人的。
先前她站的角度被柱子挡住,而那人却是在柱子背后,倒是没有瞧见。
“你是谁?”
亭子里的人也发现了他,开口道。
声音软糯清脆,是独属于孩童的声音。
说话的人转过身来。
“噗嗤!”
苏芩忍不住笑出声。
那人眉头紧皱,“你笑什么?”
“你的书,拿倒了!”
少年低头,脸色刷的涨红,愤怒的对身后站着的宫女太监道:“你们怎么都不说?”
“太子殿下恕罪!”
他就是皇长孙拓海,刚刚被拓翼立为太子的人?
苏芩不由得打量起他来。
白白净净的包子脸,玉冠束发,玄色长袍及至脚踝,腰间挂着一块皇族的龙纹佩。
“哼,一个个的就知道看我笑话,来人呐,把他们都带去杂役房。”
“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
杂役房一听就是做苦力的,这群人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着,活计轻松,拿的银两也多,还能跟着太子殿下到处见识,去了杂役房,小日子却不是这么滋润了。当下,一个个也不怕疼,牟足了劲儿的磕头求饶。
地上血迹触目惊心,这十岁的孩子却是面色不改。
苏芩忽然有些明白拓翼为什么要立他为太子了。
不光是立长立嫡的问题!这孩子眉宇间,有五分与拓翼相似。最像的,该是这狠辣的性格了!
瞧着磕头求饶的众人,苏芩的心情变得烦闷起来。
若不是因为她多了一句嘴,这些人也不必如此。
“太子殿下,他们不过是伺候人的,不敢说话,太子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皇长孙拓海转过脸来瞧他,包子脸还是皱着,“我有错,他们不指出,这样的奴才不是好奴才。”
苏芩无语的看他。
要是他们对你说道,你只怕要说他们以下犯上,主子的事哪有奴才指手画脚的份!
皇家的孩子还真是不可爱。
她果然还是讨厌皇族的人。
“太子殿下,微臣告退了。”
她该做的都做了,不饶人的是拓海,这些人要怨,也怨不得她。
“你生气了?我又没有要他们的命,你气什么?”
苏芩眼眸一沉,“太子殿下说笑了,我怎敢生太子殿下的气。”
“那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让你走!”
苏芩一阵气结。
“微臣还有要事在身,请太子殿下宽恕。”
拓海包子脸皱的全是褶子,“那,你要是先不忙正事,陪我玩一会儿,我就不让他们去杂役房了。”
这关我什么事?我干嘛要浪费时间跟着你这个阴晴不定的小屁孩!
“大人……”
视线触及到一双双哀求的眼睛,苏芩妥协了。
“是。”
拓海双眼发亮,“你们都散了,不许跟着我。”
“是,太子殿下。”
宫女太监纷纷离开,亭子里便是只剩下苏芩和拓海两人。
“咚!”
“咚!”
苏芩惊讶的瞧着先前阴晴不定的小屁孩脱了靴子,抱着一个小脚丫扣起来。
凶残小正太一秒变身抠脚大汉,这落差实在是叫人受不了啊喂!
“嘿嘿……”
“抠脚大汉”龇牙咧嘴憨憨一笑,“哈士奇”模样的对着她,压低了声音,“你别说出去,我都忍了好久了,总算是把他们给支走了。母妃说,我是太子,在人前可不能这样,”他指了指抠着脚丫子的自己,“被人瞧见,是会笑话的。”
“我瞧见了。”
苏芩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