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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财经》杂志出了一本增刊。
这本增刊一上市,世界,一片哗然。
封面照片,是一个端着大瓷盆的小孩儿,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大瓷盆里,装着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糊糊。小孩儿的腰间,枯草系住一块黑乎乎的破布,不知道它本来是什么,这也是小孩儿身上唯一的衣饰。黑黑的、瘦弱的身子骨,让顶着一头犹如黑泥浆裹着乱发的脑袋,显得比正常孩子的要大。
不知道是摄影师有意还是无意,整张照片,焦距都在这个脏脏的孩子身上,周围似乎围着不少人,但都变成了模糊的虚影。唯一的亮色,便是小孩儿脸上,那一对充满着渴求的黑色眸子。
封面标题就一个:《这也是中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读者,翻开杂志,首先就看到了封面人物故事。
摄影师的文字很简朴,介绍道:
陕省,成县,距离长安154公里,县城居于21国道边上。往北,翻过横亘在前面的秦岭,是另外一个世界。全县人口,据去年的人口统计,只有三万人。截止到照片拍摄时间,全县财政收入51042元,人均年收入87.5元。
照片主人公,名字叫张狗娃,现年4岁半。父亲张贵,成县本地人,1994年3月17日,死于一场小矿难。母亲王桂兰,高城县游溪乡富田村3组人,目前抱病在床,县诊所医生为其诊断,是肺结核。
张狗娃家里,其余亲人都已过世,目前只剩母子二人。
照片拍摄时间:1995年8月20日。
摄影师:《财经》特邀记者。
翻开这一页,杂志后面,就是对整个陕省的简略介绍。
包括全省财政收入,工、农业发展概况。人口,耕地,人均收入等等。
并且标明,类似于成县这样的小县。整个陕省,有5个,都是人均年收入不足100元的贫困县。
在增刊的最后面,是《财经》主编邓敏亲手执笔的评论文章。
在这篇文章中,邓敏写道:刚开始看记者发回来的照片,我怀疑照片拍自非洲的某个小国。但看了紧随其后的照片说明,我沉默了。是的,照片里的,是咱们中国,照片里的孩子。是我们中国的孩子。
做了10年《财经》杂志,我一直对财经人的这个身份,而感到自豪,因为我是这个国家腾飞、发展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但看到这篇报道后。我感到很羞愧。
改革开放近20年,全国经济正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飞速向前发展,各种经济指标、经济数字也是翻了无数番。
国家繁荣昌盛,值得我们每个人欢欣鼓舞。但我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到今天,960万平方公里的祖国大地。却依然有这么多阳光普照不到的地方?这些地方,不在我们的国土之上吗?这些不是我们中国人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除了陕省,全国还有多少类似成县这样的小县城。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像张狗娃这样的孩子。我更不知道,当在商场为难今天要穿什么衣服。在菜市场为难今天要吃什么的你们,我的同胞们,你们可曾知道,在被遗忘的世界角落,还有一群跟我们拥有同样国籍、同样肤色。身体里流淌着同样血脉的人们,正在温饱线上挣扎,正在渴求本应属于他们的那片阳光,挥洒在他们的身上。
《财经》杂志,发展10年,在尚文远的指挥棒下,已经在全球二十几个国家和地区,有了自己的办事机构。杂志也当然做成了十多种不同文字的版本,繁体版、英文版、法文版、德文版、日文版……
杂志的发行量,也跻身全球杂志销量前十名。
这样一份在世界范围内,有着广泛关注度和影响力的杂志,这样的一份增刊发布出来,会有什么反响,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互联网还只是刚刚抛露头角,信息传递自然没那么快,国外的反应还没有这么迅速的反馈回来。
但在国内,却是掀起了狂风巨浪。
这份报道的出炉,以及《财经》增刊的出现,尚文远却是费了不少的周章。
首先是在陕省那边。
跟黄副省长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尚文远就直言,自己会要求社里,做一期或者连续几期的专题报道。
报道重点,当然首先是陕省的成县。然后以此为引子,在全国范围内,清理出具体有多少类如成县一样的赤贫之县。
黄副省长当然不同意,这是自曝其丑啊。不说《财经》这样在世界范围内都有着广泛影响力的杂志,就是国内一般的报纸,报道出来,也是影响不小啊。
一旦报道发出来,你让世界怎么看?
你让上级领导怎么看陕省上下?
你让全国老百姓怎么看陕省政府?
你又让这些贫困县的老百姓怎么想?
尚文远现在决心要做的事,怎么会妥协?
借着和黄副省长一起用餐的机会,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黄副省长。
但黄副省长上面还有人啊,省委一把手、政府一把手,还有其他七、八位省委常委。
这事黄副省长不敢拿主意,让秘书陪着尚文远休息的空当,就找到省长,把事情前后说了个通透,包括尚文远劝自己的话,也给省长说了。
省长大惊,这事哪小得了啊,报道一出来,陕省肯定出名了,但尼玛这是恶名。都什么年代了,治下的老百姓还过着这样的日子,你这官是怎么当的?国家把偌大一个省交给你几爷子,就是这么折腾的?
也不敢拿主意,就把事情报告给了省委一把手。
一把手听完两位省长的话,也是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