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马前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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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马前卒。

沈毅忽然从候鬏的人生中消失了。

在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或者说,是遇见那天的那个外国人之后,沈毅作为这次拍卖会的最大的首饰供应商,却缺席了之后的所有拍卖。

而这一切,候鬏并无所觉。他离开咖啡厅之后,只是有些茫然的走在缅甸长且弯折的道路上,没有回酒店,也没有去找任何人。

缅甸下午的阳光仿佛要将什么融化掉。融化掉这个旁人施舍的躯壳,还原他□的灵魂。有那么一瞬间,候鬏曾经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但是,他还是很快清明了。迎着炽热的阳光,他抬起手。这曾经并不是他的手,现在却已经是他的手了。这双手白皙柔嫩,骨肉匀亭的样子。尚且没有被常年的水浸泡过的痕迹,指肚上也没有刻刀常年压过的痕迹。

然后,也是幸而,本能还在。那些经年吃苦所练就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换了一个身体而生疏。

候鬏的师父经常教育候鬏,手艺人靠手吃饭,只要这双手还在,就总有一口饭吃,一件衣穿,只要这一双手还在,就没有必要仰谁鼻息,对谁乞怜。

交割了故人之事,候鬏便的确没有理由在侯家赖着不走了。他相信血脉亲情,也相信候启的敏锐感觉。所以,他很肯定,候启或许猜不出这件事情的始末,但是却能够将结果猜个七七八八。

候启对候鬏有多好,他就有多肯定,候启不会对自己真正的弟弟的离去毫无所觉。而候启之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也许,候启还尚且有一丝奢求。奢求他的弟弟还在。

然而,今天他的所作所为,无意识打破了候启的最后一丝幻想。候鬏甚至不敢去想,候启该有多伤心。

候鬏一生鲜少得到关爱,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会那样的忽略自己。

幼年的时候,师父传授他很多道理,苛刻的训练他的手艺,却不提光耀师门的事情。候鬏曾经埋怨过师父,觉得老头太过薄凉,对他不够关爱。可是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是师徒,也是严父逆子。——逆子之所以是逆子,不是因为他本身如何如何,而是因为长辈总有着更高的期许。

直到后来,老头子也离开他的三五年光景,他才渐渐明白,有的人一生承载了太多的苦难和伤害,以至于所有的情感都被压榨成苦涩的核、他师父给他的关爱虽然不多,但是,却已经是自己的全部了。

后来的时候,他开始人海浮沉。与很多人都是短暂相识,点头相交,于是也不必谈及什么关爱。天长日久,候鬏就以为,冷漠才是任何人相处的常态。

圈子里都说小侯师傅爱笑,更有年纪轻的小师傅毫不客气的叫他逗比,却不知道,候鬏对所有人都笑,和对所有人都不笑,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选择营造出一种自己很好相处的假象,从而更轻易的在这个复杂的社会生存下去罢了。

在严峻的生存问题面前,个人的悲喜并不是那么重要。于是,候鬏连自己都习惯了忽略自己的悲喜,做出温和甚至有些呆蠢的样子——连他自己,都会那样轻易的忽略自己的悲喜。

然而,候启是第一个对他伸出手的人。虽然他心里真正想要关爱的,是他的弟弟。然而,候鬏还是会因为那样纯粹而不求回报的血脉亲情而窝心。所以他不想要告诉候启真相。和侯家的滔天富贵无关,午夜梦回,他最眷恋的,是候启给予他的此生第一次的关怀。

还有李斯横。原主的记忆已经镌刻进他的灵魂里,那样让人灵魂都颤抖的爱暂且抛开不谈,就是累日的相处里,李斯横对他的好,他就根本不可能一无所觉。候鬏本身性向不明,又没有遇见过自己喜欢的女子,所以,他很轻易就接受了李斯横的好。

然而,横亘在他们之中的,是原主本身。和挖空心思处理玉石的瑕疵不同,候鬏在感情方面的处理是简单粗暴有效。他不去问自己为什么喜欢李斯横,不纠结于到底是原主喜欢李斯横而留给他的本盟,还是他自己的心动。他唯一权衡这段感情的标准就是,自己有没有心动。

候鬏喜欢走一步看一步,所以他并不去纠缠很多缭乱的前尘,也没有对不分明的未来而心生踌躇。他确定李斯横对他有好感,但是,也清醒的知道,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一次心动。

不论承认,或者不承认,每个人的一生中,不可能就只有这样的一次心动。所有的心动和心动,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让他们彻底变得不同起来的,是心动了的人愿不愿意抓住。

我愿意么?我能抓住么?

候鬏这样的问着自己。然后,轻轻的告诉自己,我愿意,但是,我未必可以。

候鬏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他没有远谋,也没有宏愿,甚至没有夙求。所以他看不懂人心,读不懂人情,品不透人性。何况,论起心智谋略,候鬏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和李斯横这样生死走过一轮,又在军队的残酷训练下学会了沉默的人相比的。所以,候鬏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抓住那人。

无奈的笑了笑,光洁的指尖微微相互摩挲了一下,候鬏开始漫无目的沿着道路走。走得有些累了,他就坐在路边休息一下,思前想后,还是将长衫脱掉搭在手臂上,只穿了里面的纯棉T恤。

他尚且还记得,这件长衫是李斯横的东西,他总要换给他,或者,留作纪念。就是日后他不再涉足侯家一步,同样,也不再和李家友什么交集,这件长衫总还能算作他们相识一场的证据。

——李斯横不知道,如果那天下午,他没有追出来,然后,他们之间,也就真的没有什么然后了。因为候鬏这个看似最绵软的男孩,真的设想过跟他江湖不见,然后,也如斯一般付诸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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