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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是陆朝衍所在的城市,时初行色匆匆的突然离开,甚至连自己在安城的声誉都不顾及了,是因为陆朝衍吗?
厉晟尧墨色的瞳仁深不见底,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车厢内一时安静至极,耳边似乎还流淌着她方才在慕家说过的那些话。
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给海城的一个熟悉的朋友打了一通电话,对方戏谑的声音传过来:“哎呀,厉大队长,可真是难得,你竟然舍得跟我打电话了。”
厉晟尧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思,索性直截了当:“有件事情要问你。”
听着头儿这么郑重的语气,对方也不敢嬉皮笑脸了:“头儿,你有事尽管问。”
“最近陆朝衍怎么样?”他淡淡的问了一句,听完对方的一席话,厉晟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了电话,他坐在那里,开着车窗,有冷风吹过来,一点一点的渗透自己的心脏。
夜漆黑一团,仿佛宴会上的喧闹都远离了,他坐在一片夜色下,心脏揪成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恍过神来,抬手给苏寒打了一通电话。
苏寒这会儿人还在机场,有两个保镖守着陆静临,她没有大吵大闹,见苏寒一直无动于衷之后,倒也挺安安静静的,这会儿听到苏寒的手机响起来,下意识朝他望了一眼。
苏寒看着来电,给保镖使了一个眼色:“我去接个电话。”
然后,长腿一迈,出了休息室,电话刚刚接通,便听到厉晟尧沉着声音问他:“你现在在哪儿?”因为周扬做的事情,让他现在对周扬一点儿信任都没有了。
所以,打电话给了苏寒。
“厉总,我还在机场,我亲自送静临小姐回去。”毕竟是陆家的小姐,他也不敢怠慢,没想到厉晟尧又是一句:“不用,让人送她回去就行了。”
反正陆静临回去之后,是不会有时间再回安城的,苏寒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当即愣了一下,这几年,厉总对静临小姐向来百依百顺,现在突然把人送走,难不成静临小姐又惹厉总生气了,还是说,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眼前仿佛跳出一个明艳的人物,如果是时初,他就觉得一切解释得通了。
“你去调一下私人飞机的航线,今晚我要飞海城。”
苏寒头一次觉得厉总好任性,这么晚了,去哪儿调航线,而且平素冷静的男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去海城:“厉总,我会去安排,但是最早明天早上才能去。”
“那今晚我开车过去。”厉晟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海城,立即,马上去。
苏寒的手机差一点没飞出去,他认识厉晟尧也算是时间比较久的了,真是很难见到他这么,稳了稳心神,面色平稳的说道:“厉总,从安城到海城,需要二十多个小时。”言下之意,您再急,还是安份守已等飞机吧。
挂了电话之后,回到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就看到陆静临看着他:“谁的电话?”
苏寒没有说话,陆静临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通电话是厉晟尧打来的,唇角勾了一个笑,她身上还是宴会上的礼服,看上去明艳不可方物:“我知道是晟尧打来的,你问问他,这么急匆匆的把我送回去,是不是忘了三年前对我的承诺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寒的目光微微闪了闪,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跳出来,但是被他压得很好,男人的气质因为跟在厉晟尧身边久了,跟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很像。
气质沉稳,让人捉摸不透。
“陆小姐,三年前的事情厉少从来都没忘,但是静临小姐也知道,厉少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言下之意,你还是乖乖回去,别再惹厉晟尧生气了。
陆静临听着那个称呼紧紧的攥着拳头,面上不动声色:“你放心,我会回去。”
“陆小姐,请——”他作了一个手势,亲自盯着陆静临上了飞机,然后又叮嘱保镖一定要护送她回到四九城,可没想到最后,陆静临还是逃了。
时初很幸运,订到了最后一班安城飞往海城的机票,夜色浓稠如墨,洁白的羽翼在湛蓝的夜下,明亮如星。
飞机在夜色里穿行,时初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T,白色长裤,她坐在那里,从来没有这般的安静时刻。
陆宝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眼底一向闪烁着光,精神奕奕的,妩媚勾人的,可是这些星光全部化成了流星陨落,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沉寂。
给空姐要了一个毯子,盖在她身上,她一动也不动,只是痴痴呆呆的看着机舱外。
明明前几天那个个大混蛋,还给自己打电话,说过几天就会来安城看她,还特意问她想吃什么,他再回四九城一次,给她带过来。
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他一定是想她了,才会想到这么损的办法,故意想看看她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
她,才不会如他的愿,不会的。
出了机场,已经过了凌晨了,有人来接他们,她装作没有看到对方眼底的同情,上了车之后,一直很安静,车厢里的气氛近乎沉重。
直到时初突然出声:“宝儿,你说我七年没见他了,第一句话该跟他说什么?”
陆宝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她已经自顾自的回答,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我不应该来海城的,我得让他去安城找我。”说着,她突然叫了一声停车。
司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停下了车子,她拉着车门就要下去,陆宝却一把拽住了她,声音不高不低,仅容她听见:“时总,三少爷还在等咱们。”
她开始全身克制不住的发抖,唇色惨白惨白的,咬出了血痕,一双凤目粼粼如洗,带着难以诉说的哀伤,陆宝看着那眼泪就在她眼眶里打转,可是她怎么都不肯落下泪来。
“宝儿,咱们回安城好不好?”从来,从来没有听过她这么难过的声音。
陆宝的心绞成一团,伸手搭上她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轻拍:“时总,如果你难受,就哭出来吧。”
时初手指卡在发白,力道大的快把握住的扶手捏碎了,血从她嘴角滑落下来,依旧是那种骄傲自满的语气,仿佛那个脆弱的时初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我为什么要哭,那个混蛋,我才不会为了他去哭。”可是,声音却抖的不成样子。
车子又重新出发,夜色漫漫,而她始终坚强如初没有露出一丝软弱。
医院的夜,总是格外的渗人,惨白的灯光勾勒出的光影,在夜下雪堆尖吹起的一点凹陷的地方,时初走得很快,像是有鬼在后面追她一样。
陆宝一直紧跟着她的步伐,直到到了病房门口,她停了下来。
眼神中闪过一抹无措,一丝恐惧,还有几分慌乱,但是很快,她的眼神又平静下来,像是压了一层厚厚的冰,大概是晚风太凉,她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然后推门而入。
这么晚了,陆家大伯陆青云,三叔陆瑾安,还有爸爸陆恩慈都在,只有爷爷不在,看来,陆家的主事者今天都在这里了。
那一瞬间,夜风落在门口的女孩脸上,她的五官明丽而干净,脸上描了精致的晚妆,可身上的衣服却薄而少,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望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好一会儿,三叔陆瑾安看着那双熟悉的凤目,若是说这一双凤目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时初的眼睛跟他死去的二嫂时唯如出一辙。
漂亮的凤目,带着惑人的媚色,偏偏又出奇的明亮,让人第一眼看到她都觉得那凤眼里有一股子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你。
陆瑾安本来还疑惑的神情陡然一变,化成了一道刀锋,语气是那般的怨毒,像是恨不得拿起一把刀,杀了她一样:“谁让你来的?”
时初纵使想过跟陆家人见面的场景,心还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她没有出声,脸色平平静静的,尽量压抑着一池的波动,目光微微挪了挪,望向了陆父。
陆恩慈的目光闪了闪,上前一步,搭上了陆瑾安的肩膀:“我让她来的。”
目光落在了时初身上,这孩子高了,瘦了,七年前她离开的时候脸上还是有点儿婴儿肥,现在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更像她母亲了。
陆恩慈心底绞起了一阵翻天的情绪,面上却端的稳稳的,望着陆瑾安,像是在劝他,给自己几分薄面。没想到陆瑾安却丝豪不给他这个二哥面子,冷哼一声,眼底是豪不掩饰的厌恶:“像她这种人,应该一辈子不让她回来。”
时初低下了头,目光落地上,长发早已经被风打的凌乱,如一地残破的花,好一会儿,她才压住那些急促的呼吸,再抬起头,平静的望向陆瑾安,轻轻的扯了扯唇角:“陆三爷,这里是海城,不是四九城,我也没有回陆家,你没有必要跟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还敢嘴硬,时初,像你这种恶毒的女人,不配为陆家人。”陆瑾安受不得别人一点儿忤逆,尤其是时初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炮火一调头,当即对准了自家二哥,咄咄逼人的质问:“二哥,谁让你叫她回来的。”
陆恩慈自知理亏,不敢多说什么,虽然时初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她当年做的事情太让陆家失望了,稳了稳心神,一双沉稳的眸子里竟然都是叹息无奈:“朝衍最疼她,说不定知道她回来了,就醒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闪了闪,背过身去,不动声色的擦去了眼角的那一点儿湿意。
陆朝衍突然出事,陆瑾安哪怕是对时初再深痛厌恶也没话说了,他不是不心疼陆朝衍,事实上陆家的哪个孩子,他不喜欢。
可是时初,太让人失望了啊,她当年做的事情,让陆家这几年一直过得不如意。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了一样,一直没开口的陆家大伯陆青云终于出声,一副为大家着想的语气,一番话也说得合情合理:“老二说得对,瑾安,今天也晚了,大家都折腾了一天,先回酒店休息吧,有什么事情,让陆宝打电话过来吧。”
陆宝说白了并不是陆家的人,但是他从小跟在时初身边,又是时家的人,大家都认识,六年前,他一声不吭离开陆家去找时初时,没人阻止,因为没法阻止。
陆瑾安还是不满的哼了一声,拂袖离去,陆青云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跟时初说话,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落在老二身上:“老三就这脾气,你别介意。”
这一句解释,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那三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陆恩慈却站在门口不肯离开,望着那紧紧闭上的一扇门,目光沉重如山,一旁的陆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老二,你做得没错。”
所以,没必要自责。
如果能让朝衍醒过来,哪怕时初回陆家,又能怎么样呢。
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大哥,我是怕朝衍……”这个男人一身纵横官场,却在这一刻,失了所有的风度和沉稳,七年前,他等同于失去了时初,七年后,难道又让他失去一个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