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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直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抬头望着老太太:“祖母,我真是他儿子吗?”
老太君一下怔住,半响流出泪来,把褚直抱在怀里:“你当然是我嫡亲嫡亲的孙子,他算是什么东西,这么作践我的亲孙!”
二娘见老太太有收不住的趋势,忙安慰老太太。褚直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推开老太君,不理人也不说话,一步步走向卧房。
望着他那孤寂的背影,老太君嚎啕大哭,二娘劝也劝不住,只好道:“您要哭坏了身子,谁还能守住三爷呢。”
老太君这才慢慢止住了泪。
二娘对春燕等人道:“国公爷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顶多是关在这里。舅老爷已经出去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离开国公府,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叫国公爷以为我们就认输了!”
听二娘这么一说,春燕、敛秋等人都擦干了泪。想了想,既然老太太来了,就自发的先去给老太太端水倒茶。
二娘亲自把书房收拾了一番。褚直回卧房了,就只能委屈老太太睡这张床了,好在事发突然,会春堂一切物资还算充足,书房里也不冷。
“二娘,李桂说的是真的吗?”老太太端着茶,坐在床上,情绪看起来平缓些了。
“奶奶,褚直真是国公爷的儿子吗?”二娘没有回答老太太,她心里也盘旋着这个问题。
这似乎又勾起了老太太的心酸,她理了理思绪:“当然是的,这怎么可能有错。”
“当年,褚陶对媛媛爱若明珠。那时候我觉得褚陶太宠爱媛媛了,褚陶还会跟我发脾气。他们也真的很般配,我儿子……也不是现在这样一身横肉,文质彬彬又文武双全,还跟他父亲上过战场,他那个时候在燕京是人见人爱,姑娘们都想嫁给他。”
“那一年他跟他父亲去了金陵,回来就跪在我面前,说非王家媛媛不娶,我要是不答应,他就不起来。他还发誓此生只娶媛媛一个,可……”
“我有时候也想,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不合了?媛媛嫁进来第二年就生了雪丫头,全家都很高兴。后来媛媛又有了身孕,结果却意外小产了,以后几年,媛媛就没有动静了。”
“那时候褚陶还说,有一个女儿就可以了,他不要儿子了。但好像是、是从两人有一次从宫里头回来,先是大吵了一架。媛媛生病了,然后褚陶就被罗氏这个女人迷住了。”老太君的声音里有恨意。
“她原本是媛媛在燕京所交的第一个朋友,借着探视媛媛的机会,竟和褚陶行那苟且之事,直到被人发现。褚陶只好将她纳为贵妾。”
“以后褚陶跟媛媛就越来越远了,没有撑到直儿三岁,她就撒手西去了……好在她照顾褚直还算尽心,后来有了渊儿、寒儿、九娘,直儿又大了,褚陶便将她扶正了。这也是我不喜欢她的原因……”
老太太抿着嘴没有说下去,但可想而知,对于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婆婆怎么会喜欢一个婚前就跟有妇之夫勾搭的女人?让她进门都觉得是侮辱,更别说以后的褚陶完全成了个色鬼,小老婆比儿子还小。
听到褚陶和王媛从宫里回来大吵了一架时,二娘心中不由一动。等老太太说完了,才问:“您知道他们当年为什么吵架吗?”老太太摇了摇头:“年轻的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我能记住是他们把雪丫头吓的哇哇哭,跑来喊我。”
二娘伏在老太太腿上:“奶奶,咱们家有没有宫里的毒/药?”
老太太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眼里旋即浮上不可能:“宫里是有一些秘药,早年咱们家也有一些,但只凭毒/药……”媛媛一介女流,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什么恩怨会算到她头上?要算也是算到褚陶头上!
二娘听她说国公府里以前也有,基本上是更难判断了,对老太太说:“三爷是中了毒,李桂说的不假。就是您上次见过的那位大夫给治好的。”
二娘把相思吻的名字告诉了老太太,可惜老太太竭力思索生平所见,也没有想起来宫里有没有这种毒。而罗氏的那些毒里,明显是没有这种毒的。
这也是褚陶认定褚直是恶意栽赃罗氏的原因。
可是如果褚直是恶意栽赃,为什么会出这么一个岔子?总之褚陶根本不想相信褚直而已。
二娘先问老太太褚直是不是亲生的,自然是动了怀疑褚陶的心思。如今见老太君面色痛苦,知道她也必是想到了此处。
只是,虎毒不食子,褚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就算他不想把这个家传给褚直,那就不传好了,为什么连听一听孩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呢?
幸好她还活着……是不是也亏她还活着,否则直儿早就被他给弄死了。
想到此处,老太君后心都是发凉的。
望着老太君惊疑不定的脸,二娘觉得不能让老人家再承受更多了。
“奶奶,也有可能是那位大夫弄错了。不管是谁下的毒,万幸的是三爷的身子都好了。这件事早晚都能查个水落石出。我想国公爷只是不喜欢三爷,要是这样,就让三爷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老太太望着二娘,心想这个孙媳妇果真没有选错。只是一瞬间,老太君那些脆弱和痛苦都消失在皱纹里,她拍着二娘的手道:“好孩子,你小看奶奶了。奶奶年轻的时候,你祖父困守山门关,与北辽死战一整月。还是我亲自押送粮草与他里应外合,一举击败北辽王耶律函。奶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我还没死,就不能看着这个家败在那不肖子手上。”
二娘倒是从没听过老太太当年的壮举,不由来了兴趣,老太太却把她一推:“你还不去看看我的乖孙,他现在是最难过的时候……”
二娘站了起来,她现在不担心这位坚强又隐忍的老人了,的确是应该去看看褚直。
外头传来些声响,二娘出去一看,陈妈妈带着两个丫鬟拎着两个大食盒和一大包东西进来了,见了二娘就道:“还好没拦着咱们,老祖宗喜欢跟三爷住一块,咱们也凑个热闹,少奶奶,您给我们找个睡觉的地方就成。”
二娘微笑着道:“我这儿别的没有,睡觉的地方倒是多的很,陈妈妈您放心住。”二娘由着春燕几个忙活,她径自去了卧房。床帐低低的垂着,看不到里头,揭开一看,褚直靴子都没脱闭着眼躺在床上。
二娘脱了些上去躺在他身边,抱住他,轻轻吻他。
许久,褚直才出了一口气,把脸埋在她怀里,问她:“我是不是很没用?”她才走了那么一会儿,他就把一切都搞的不可收拾。
如果有的人不想在乎你,无论你怎么做,都是徒劳。
二娘想说些什么,但是什么都好像是华而不实的。想了想,她抬起褚直的下巴,只柔柔的吻他,鼻子、眼睛、眉毛、耳朵……爱若珍宝的吻他。
直到吻到他眼角的咸涩才轻轻道:“这不是很有用吗?我就喜欢吻你,别人我都不喜欢。”
接着她捧起他的手,从指尖开始,爱若珍宝的一直吻到他的锁骨,把他吻的满面潮红,不得已咬住了枕头。
如果不是老太太在,她肯定要把他脱光。
两个人静静拥抱了很长时间,直到外头传来饭菜的香味,才一起起来。
老太君发现她平日那个悠然自得的孙子又回来了,脸上还像敷了一层珠光,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有人疼就是好哇,哪像她这个孤家寡人。老太君瞧见二娘舀起一勺肉汤,立即把碗伸了过去。
褚直站起来把肉汤接到自己碗里,转手放下汤碗,亲自给老太太盛了一碗。
这俩人真有意思,她明明是想盛到自己碗里的好吗?二娘默默地想。
按照目前的情形,他们是被软禁起来了,但有老太太在这儿,伙食肯定不会遭到克扣。会春堂有自己的小厨房,就是克扣,一时半会儿也有吃的。就是不知道褚陶是打算长期软禁他们,还是给个教训就完了。
按二娘的想法,干脆离开这里最好,可外面层层侍卫,硬闯的话有难度。再说褚直能走,老太太却是不能走——儿子离家出走还好说,老娘要是离家出走,褚陶脸就丢大了,所以他肯定不会放老太太走的。且看老太太的意思,也非要跟褚陶撕掰个清楚,反正今天晚上走不成,大家还是先吃饱喝足吧。
闹了这么一天,开始大家都很紧张、气愤,最后不知道是褚直的脸一直放光,还是老太太的镇定从容,还是二娘嫌没吃饱,非要弄几个汤锅,热腾腾的汤锅一上来,大家一琢磨这不还是照吃吃、照喝喝,一点没碍着。除了外面多了几只冻的打哆嗦的看门狗。那有什么影响呢,他们也不会叫,不会影响他们睡觉。
褚渊过来的时候,想着会春堂该是一片寂寥,没想到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笑声。
褚渊一时怔住了,听了一会儿,正待推门进去,黑暗里忽然站出两个黑衣侍卫。
“四爷,国公爷交待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褚渊皱眉:“我也不行?”方才老太太身边的陈妈妈都进去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进去了就不能出来了。”
褚渊:“我进去看望老太君。”让两个侍卫看他手上抱着的手炉。
“手炉留下,四爷可以回去了。”
褚渊盯着那两个侍卫看了一会儿,扭头沿着墙根走了。那两个侍卫刚松了口气,忽然“砰”的一声,褚渊隔着墙把手炉扔进去了。
俩侍卫:……
国公爷的儿子们都不省心啊。
“谁在外面?”
听到熟悉的声音,褚渊心头一喜——连他自己也说不上这喜悦从何而来,只是觉得这人声音还跟平常一样平平稳稳的,那就好。
二娘站在假山上看见了披着月白披风的褚渊。旁边两个侍卫紧张地盯着他们。
“我是来给奶奶送手炉的……”褚渊解释道,手炉已经被他扔进去了。他琢磨着二娘会动容,但她却脸上却没一点变化,一只袖子却动了起来,接着有个人扶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
“四弟啊?这么晚了……你吃了吗?”褚直小心地揽住二娘的腰,他怕掉下去,忍不住抱怨她:“你也等着我点儿……”
三哥这一辈子第一次跟他寒暄,问他有没有吃饭,竟然是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非常的痛苦,非常的难以承受,非常的脆弱,反正,他不应该这么若无其事还嬉笑生风才对。
隔着一道墙,看着那亲密并肩站立的一对人儿,褚渊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没吃。”半响,褚渊憋出来一句。
“那就赶快回去吃去吧,就你那腿,冻的时间久了就废了。”昏暗中,褚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的灿烂。
褚渊血直往脑门冲,但他却找不到话来回击。他甚至忘了他是为什么来的。
墙那边的人已经下去了。隔着墙,他能听到声音,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定是顾二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褚直。
他什么都有,哪怕是现在,也有人帮他,守在他身边。
“褚渊,你等等……”
褚直忽然又露出头来,甩手朝他扔了个东西。
“别往我院子里扔烂七八糟的东西!我不稀罕,奶奶也不稀罕!”
“砰”的一声,东西砸在他脚下,是他刚才扔进去的手炉。
“哎呦~你接着我点儿!”
“我不是抱着你了吗?”
“那你轻点……”
里面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没了。褚渊弯腰捡起摔扭曲了的手炉,刚要走,两个侍卫如临大敌:“四爷,可不能这么干了……”
褚渊生生咽下去那口气,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