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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跪下,便被乌雅氏扶了起来,乌雅氏眼眶里有泪,嘴唇蠕动几下,几度想开口又咽了下去,最后道:“如今可大好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额娘给你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
胤祚笑道:“如今已经大好了,若真有什么不舒服,太医也不会放儿子出门是不是?”
胤祚很不喜欢这样子的见面,他宁愿乌雅氏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大哭一场,大骂一顿,也不想看见这样小心翼翼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额娘。
乌雅氏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胤祚便也只能跟着装下去。
请了安,喝了杯茶,吃了两块糕点,胤祚便以要去陪康熙吃饭为由,起身告辞。
明明难受的是他,却还要笑嘻嘻插科打诨的哄乌雅氏开心,他觉得有点累……面对他,乌雅氏也一样不轻松。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就是这样开始产生的。
出了门,胤祚让轿子远远跟着,道:“额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胤禛道:“你昏睡不醒的时候,太医院但凡的排的上号的,都去给你诊过脉。”
他倒是想瞒,可是二十几个太医,二十多张嘴,他能封几张?
胤祚默然,难怪乌雅氏会这样,若只是因为她送去的女人害的自己的儿子病发一次,乌雅氏会坦然接受这个现实。然而如今的事实,却是自己如日中天、贵为太子的儿子的健康、前程甚至性命,都因为她的一时私心毁于一旦……这已是她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她只能选择逃避……
胤祚默然片刻,回头看了眼乾清宫,道:“四哥,以后……你记得多来看看额娘。”
他太频繁的出现在乌雅氏面前,对她来说,大约是一种折磨吧!
胤禛嗯了一声。
胤祚继续道:“这些日子,没有人上折子请废太子吧?”
胤禛道:“……几乎没有。”
“那就是有咯?”胤祚笑道:“想不到朝上居然还有这么单纯的人。皇阿玛没把他怎么样吧?”
胤禛道:“骂了几句,贬到地方去了。”
其实现在这种状况,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康熙正值盛年,有一个病弱的太子,其实是好事。
对于纯臣来说,太子病弱,朝不保夕,就不必担心皇帝和太子之间隐形的争权夺利,省了许多内耗,而且他们不管是替谁做事,都可以大胆施为,而不担心被上面忌惮。
对于皇子党来说,康熙年富力强,兄弟们能力出众,谁都不敢保证上位的一定是自己,如今有一个病弱太子占住那个位置,让他们有时间积攒人脉、扩大势力,是最好不过的。
对于康熙来说,撇开感情因素不提,那个位置上,除了胤祚,还有谁更能让他放心?而皇权继承问题——若胤祚先去了,再立一个就是,若他先去了,胤祚自然也会挑个最合适的继承人出来,除非两个人一块没了,这江山才有可能乱一乱。
不提其他人,便是胤祚自个儿,如今也觉得,这个时候有个太子身份,其实也蛮方便的——如今的太子身份,带给他的,就真的只剩了权利,而没有了义务,也没了猜忌。
在坤宁宫,是胤祚哄乌雅氏,到了乾清宫,就换了康熙哄胤祚。
成了病患,胤祚在康熙面前反而更自在了几分。
他曾对胤褆说,太子这张椅子不好坐,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之前他和康熙虽亲密,但在有些事上,他还是把握着分寸,譬如关于兵制,他明明知道世兵制存在许多弊端,却没有立刻提出来,便是怕豁然插手军队这一块儿,会引得康熙不快,是以准备等胤褆巡查完毕,才趁机提出来。
如今却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必再担心康熙多想。
胤祚他们去的早了,还不到饭点儿,康熙还在看折子,不过看的不是回事折子,而是请安折子,这种折子,也不必批复,闲来看看了解民情,顺便打发时间罢了。
虽然对胤祚的懒惰颇有不满,但康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让他的日子轻松不少,但对朝廷的掌控却并未松懈多少。
见胤祚两个进来,免了他们的请安,笑道:“胤祚啊,你的育婴堂,生意可不怎么好啊!”
胤祚道:“育婴堂生意不好,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一面从康熙手里接了折子,看了一眼,笑道:“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的就是这个吧?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啊!”
育婴堂的生意不好,不是因为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没多少孤儿,而是老百姓想出了卖孩子的新招。
他先前制定了人口买卖制度,让父母亲人很难将孩子卖出去,于是“义父义母”这种东西就应运而生了。
你不许我将儿子买给人当奴才,我把他“送”给别人当干儿子可以吧?卖了身十六岁可以反悔赎身,当了干儿子可不行,得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要是不听话,自己的儿子嘛,随便打骂!便是翅膀长硬了想飞,去官府一个“不孝”,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不管怎么样,从律法上来说,干儿子,也是完完整整的自由人,这也算是进步啊。
胤祚道:“那要是干爹干娘都去了,那干儿子还要不要侍候干弟弟什么的?”
就算要,那干儿子的儿子,也不必再去做干弟弟的干儿子了吧?
不过这种事儿,也不是朝廷能管的,只能慢慢引导,看社会如何发展吧!
康熙又道:“前儿国营部和地方官儿打官司,胤祚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胤祚愕然,道:“先前不是定了规矩吗,国营部的生意,同老百姓的生意一样,该给的地皮费、税钱一分不少,同样的,地方上用国营部的东西,一样得掏钱……有什么官司可打?”
胤禛解释道:“国营部的摊子支的太大,需要的人也多,而且薪水也不低,不少雇农就辞了工,跑去厂子做工……可是地没人种可是大事儿,所以地方官又派人把他们撵了回去。这事儿也就在广州那一块,别的地方建的东西少,人手还算充裕。”
胤祚道:“我记得,前儿不是撤销了贱籍吗?难道那些人还不够用?”
胤禛道:“那也得看他们愿不愿意啊!他们原本靠着三教九流的手艺,也能养家糊口,先前是身在贱籍,不能改行,如今这行当不是贱籍了,那也就不必改行了!不过也不是全都不愿意,还是有近三成,进了厂子的。”
胤祚撑着头叹气:“果然做什么事儿,都不能太想当然。”
又道:“如今人手不足,倒也不是坏事。先前咱们不敢将纺织厂在大清普及,是因为纺织厂需要的人手少,产量又大,若是豁然普及,会使原本以纺织为生的百姓没了生计。但明明有更快更省力的法子而不用,委实是一种浪费。如今既然人手不足,不如缓缓用纺织机取代旧的纺车织机,多出来的人,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安置到别的地方去。”
康熙点头,对胤禛道:“你派人跟老七说一声,让他们先定下章程来,写出折子递上来,等下次早朝上商讨。”
吃穿住行,这事儿,涉及到“穿”这一行业的整个改革,不可不慎。
胤祚忽然觉得,身体不好也不全是坏事儿,如今他的待遇又回到了从前,甭管有什么新鲜想法,他只管想想就成,其他的,自然有别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他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疏漏,自会有人帮他周全。
若换了先前,他爹一定会说:“胤祚你去写个折子上来……”于是他又要忙活几天几宿。
话说,纺织机都出来了,要不要把缝纫机也弄出来呢?
决定了,解放生产力,从妇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