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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间,英武侯府就倒了,谢家的大爷谢鸿松和谢夫人双双锒铛入狱,谢家的大少爷也被抓了起来。即便还有二房三房, 即使还需经过审理,众人却一样清楚最终的结果不会更改, 谢家的人也不会再得重用。
外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反而对英武侯府的变故讳莫如深。
和谢家定亲了的董家得到消息之后, 只觉得进退两难——不退亲,怕受牵累;退亲, 又担心落人口舌。匆匆从董皇后那儿探知到谢家再无翻身余地, 董家不得不豁出去脸面,第二天便将董云溪和谢明轩的亲事给退了。
韩玹在家休息过几天才重回衙署,然而这天一早, 他的轿子在半道叫人拦了。昏沉的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透过掀起的轿帘看清楚站在外面的人,韩玹终是从轿子里走出来。
屏退周围的人,韩玹看着不远不近站着的谢鸿柏,难得主动开口, “谢三爷, 有事?”但此时的他,无论语气或眼神,都透着一贯的淡漠。
“谢家昨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难道半点都不清楚?”听到韩玹这般不痛不痒的话,谢鸿柏脸上显出几丝愠色,似极不满他此时的态度,“当初我找你合作,你不肯,如今闹到这地步,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他们能合作,谢家的一切唾手可得,而将来这些东西都可以是韩玹的。谢鸿柏的确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情、不留余地,甚至没有犹豫就把谢家弄垮了。
在谢鸿柏看来,韩玹这样的做法不能给他自己带来任何的利益。即便痛恨着谢鸿松、厌恶着何氏,作为流传着谢家血脉的人,韩玹也不应该这么做得这么绝情。
“你毕竟还是谢家的人!”谢鸿柏气恼道。
韩玹淡淡瞥他一眼,“我不是。”谢鸿柏蹙眉,韩玹又道,“你们谢家以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你……”
谢鸿柏的话还没有说完,韩玹已经抬了抬手招呼先时退下的仆从上前。他转身入得轿内,未再与谢三爷留下只言片语。仆从迅速抬着轿子绕过谢鸿柏,轻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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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十数日,谢家的案子有了结果。
谢鸿松与何氏被判了死罪,谢明轩挨过三十大板被流放边疆。当年的事情得到定论,而谢家也因此被收回爵位,此后不再享有殊荣。
到得这个时候,韩玹离开临安的日子便很近了,即使不会长长久久的分别,沈落依然觉得分外不舍。
她和韩玹心意相通之后从不曾分开,甚至可以说她从不曾想过这些。如今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迫人面对。
倒是最后的这几日韩玹不忙,每天有大把时间,早上准时送沈落去书院、下午又准时去接,大有风雨无阻的架势。沈三夫人知道这事,偶尔会留韩玹用饭。
每天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就要黏腻许久,像是明天就要离别一样。沈落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难舍难分、如胶似漆、情意绵绵”了,可她丝毫不觉得腻歪。
韩玹从临安出发的那天,之前嘴硬说不要看他走的沈落究竟没忍住,还是去了城门送他。这一天本是春光明媚、繁花似锦、春风动人,因着这别离也硬生生勾出几分感伤。
与韩玹同行的人有不少,沈落没有多注意。她的视线落到坐在马背上的韩玹身上,看着身形高大的他无所顾忌努力回头哪怕多看她一眼,哪怕舍不得,却依然一点一点消失了在她的视线当中。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分别没有太多悲伤却有许多想念,很久之后,沈落发现,她对于韩玹的喜欢,非但不曾变淡,反是越来越浓。从数不清的信笺、堆不下的礼物以及每次见面时韩玹欣喜宠溺的目光里,沈落同样感觉到他的心意。
在与韩玹难得见面的日子里,她好好照顾小狗不不、多多陪伴自己的亲人,且顺利完成学业,从春山书院毕业了。因为自己也有许多要做的事情,身边又有家人,沈落从不曾觉得空虚寂寞。
她渐渐懂得,假使把生活的重心完全投注在别人身上,非但自己无法成事,还可能烦恼于对方不够温柔体贴、没有时时陪伴。
尽管和韩玹情投意合、希冀未来,但他们都有自己要忙碌的事情,并没有办法日复一日困囿在谁的身边。不仅仅现在是这样,哪怕成亲也会是一样。
而今沈落明白了这些,对韩玹的在外奔波更加多了包容理解。她闲着无事的时候,还会去将军府转一转,往阁楼里添些物件,想象韩玹回来看到它们的表情。
在章祁与沈鸢大婚之前,延兴帝便已将皇位传让给了章祁。他带着董皇后,退到寒山行宫居住,过着悠然自在的生活。许是变得心静,延兴帝原先不大好的身体也得到修养,不再小病不断。
沈鸢出嫁入宫,虽是皇后之身,但仍时常回府小住。外人多有闲言碎语,章祁却不以为意,更常在批完折子、处理完事务之后到沈家来找她。这种时候,他们通常会在沈家休息一夜,第二日再一起回宫。
尽管谢家不复从前荣华,可等到谢兰蕴在春山书院完成学业,周宣景仍旧说服自己的爹娘,带人到了谢家去提亲。婚期定在三月,是春光浪漫的日子。
沈落如约参加他们的婚礼,先去了谢家,后来又到了周家。
远远看到自己的大嫂,沈落连忙走过去扶着一些。周若妘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了,身体好归好,大着肚子到处跑总难免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大嫂,大哥呢?怎么没有陪着你?”搀着周若妘坐下后,沈落跟着坐下,问得句。她记得大哥说陪大嫂一起,这会儿又不见人影?
周若妘见沈落皱着眉有责怪沈慎的意思,连忙解释,“他不是不陪我,是去了帮忙一时走开了。我自己也没问题,何况还有丫鬟呢。”
沈落笑了笑,有认识的别家小姐来打招呼的,她也回应一句,不免说得几句话。不多会沈慎便出现了,沈落看到他也就放下心,之后跟着那人到小姐们都聚着的地方去呆一会。
同龄的小姐们都聚在湖边的凉亭,沈落一路走过去,只见岸边垂柳依依,脚下绿草如茵,零星几朵野花夹杂在绿芽中悄然盛放。清澈透亮的池水被忽来的清风吹皱起层层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金灿灿的光。
池底还有小鱼在绿油油的水草间悠闲来回穿梭,鸟雀声或远或近,却不停不休。堆叠的假山旁的两株桃树枝桠上缀满了累累的粉色花朵,为湖边春光平添一抹清丽色泽。
沈落甫一踏入凉亭,各家小姐纷纷与她问好。沈家本就是贵胄,出了位皇后之后更是高不可攀,即使没有机会结交,也没有谁会愿意得罪沈家的人。大家让出了个座位,拉着沈落坐下,之后她们才各自捡了位置坐好。
先前众人正在讨论一起去踏春的事,因而沈落过来,有同她关系好些的小姐便主动说,“我们刚刚在说挑个好日子去兰佩山骑马放风筝,落落,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沈落笑问,“定下时间了吗?”
那人又答,“不曾,但约莫是这两日,得看看大家有没有空,但最近的天气这么好,错过了多少可惜。”
沈落听言便摇了摇头,好脾气说,“那我恐怕是去不成了,我得去一趟清河郡,没几日就要出发了。”
“去清河郡做什么?”
沈落笑一笑道,“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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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妥全部要务,把余下的琐事留给底下的人确认处理,韩玹带着兴平兴安先众人一步骑马回临安。
之后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也不必在外奔走了,今年连年节都不曾回去,更将近半年没有见到沈落……想到有人在等他,韩玹便觉得自己也是有归宿的人,而非无处停留,何地都不似容身之所。
风驰电掣、不停不休赶了一天路,韩玹几人恰巧抵达清河郡。眼看便要到落日时分,即便不准备在这里过夜也总要停下来歇息用饭,韩玹便在城中挑了一间客栈暂且歇脚。
三人坐下,兴平喊得小二过来,吩咐要了茶水饭食。小二应声而去,虽然这会大堂里用饭的人很多,东西仍是很快就上来了。除去兴平点的那些东西之外,还多出好几样别的吃食。
兴平兴安互看一眼,正要将已经走开的小二喊回来,却先有名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走到桌边。他们冷眼看着,未主动开口。
小姑娘唇红齿白的、脸上挂着笑,看起来是半点都不畏生。她走近后,先与几个人都福了福,方不疾不徐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吩咐我过来同您问个话。”
“公子英武不凡、威风凛凛,我家小姐对您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今日在此又有缘见面,因而想与公子一起用饭,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韩玹眼也不抬,兴平知他这是全无回应的意思,便代替回答,“这位姑娘,劳请转告你家小姐,我家公子无意,也请将吃食撤走。”
小丫鬟听言,柳眉倒竖,却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又松软表情笑一笑说,“那就请公子千万莫要后悔了。”
兴平兴安正觉得这小丫鬟是否有些嚣张,又一道声音忽而响了起来。
“这位公子想来是不会后悔的。”
戴着锥帽、身穿银红春衫的女子渐渐走近,直走到那小姑娘面前。哪怕无法窥得容颜,单从她的身段、身姿、穿着,也看得出来身份不俗、气质优雅。
小丫鬟喊得一声小姐,那人复侧头笑道,“恐是你家小姐容貌丑陋、胸无点墨、可憎可恨,这位公子看不上,也实属情有可原,你又何必恼羞成怒?”
早在听见这人的声音时,韩玹便是身子一凛,而今更已站起身。他往前迈得一步,望着半遮半掩在锥帽下的面容,不可抑止的扬了唇。他的目光变得温柔,含笑看着此时藏在锥帽下的人。
韩玹略略往后退了步,冲传话的那个小丫鬟拱手弯腰鞠了个躬,说,“这位小姐如花似玉、霞姿月韵又有林下之风,我心甚慕。恳请姑娘转告你家小姐,务必与在下一同用饭。”
兴平兴安目瞪口呆看着韩玹,小丫鬟捂嘴笑了起来,透过薄纱看着韩玹的沈落也忍不住笑。她几时见过他这么文绉绉的样子?怪怪的,又有些有趣。
原来她身边的丫鬟秀禾、秀苗都已经嫁人有孩子了,她要出门,沈落没法带着她们,便点了个瞧着机灵的跟着来。就是因为韩玹不认得,她才好捉弄他。
沈落掀开面纱,摘下锥帽,自顾自坐到饭桌旁边,歪头冲韩玹笑,“好呀,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我就勉强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