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桑弘羊的选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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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迟了……)

暮秋时节,百草凋折,万木成枯,天地之间弥漫着无法抗拒的萧索肃杀之气。

从一早起身,桑弘羊便感到泰山压顶似的紧张在全身流窜,让他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他的妻子一边为他着装,一边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几番欲言又止,终究只是沉默地服侍着夫君用了旦食。

疏寮琐窗外已现破晓之色,桑弘羊默默放下木箸,抬手正了正头上的三梁进贤冠,随即起身,陪坐在食案左侧的妻子跟着起身,在他身边默默地为他整理一身玄黑的朝服。

从衣衿到衣裾,妻子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要郑重审慎地思考许久,有种无法掩饰的拖延意味,桑弘羊却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无论多么慢的动作,都始终有做完的时候。妻子的手停止了动作,却紧紧地攥住夫君的衣裾,不肯放开分毫。

桑弘羊没有挣开妻子的手,默默地等了一会儿,他闭上眼,随即又睁开眼,伸手轻触妻子的头顶的发髻,结束整齐的发髻中隐约可见银白的发丝,桑弘羊心中不由一痛,手缓缓挪开,往下轻抚妻子的发鬓、脸颊,最后稍稍用力抬起她的下颌,于是,妻子脸上的泪痕再无遮掩……

“吾君……”他的妻子蓦然回神,转头,抬手,以袖掩面,随即深深地俯下身子,悲戚恳求:“吾君不能回避吗?”

桑弘羊沉默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地望着通向外间的门户。

也许很久,也许不过片刻,桑弘羊无法判断,他只知道,他的妻子终于安静镇定地俯身行礼:“子珍重。”

桑弘羊默然回礼,举步离开。

今日,大司马大将军休沐,昨日,天子召见了丞相与他,问的是之前盐铁之议时贤良、文学所述言论的疑难,但是,左一句“权移于臣,政坠于家,公室卑而田宗强,转毂游海者盖三千乘,失之于本而末不可救。”,右一句“执国家之柄,以行海内,非特田常之势、陪臣之权也。”(注)无论是丞相田千秋,还是他,谁会听不出天子的意思?

田千秋一派沉稳,只当释义,桑弘羊却不行。

当日,与贤良、文学辩论的正是他,辩论之时,只求论证,哪里顾得上其它?诸多言论当时并不觉得,事后再看,多的是诛心之辞。

两人出了骀荡宫,一路无语,直到将至建章北门时,田千秋才忽然向引领的谒者询问:“听闻中宫近日皆在上寝侍疾,方才在骀荡宫,仆却未见中宫仪驾,不知……”

桑弘羊不明白田千秋为什么问起那个年幼的皇后,虽然并无明文禁止朝臣与后宫结交,但是,他们是外臣,一般来说,还是会避讳一二的。

也许是他想多了,也许是田千秋的年纪让人没有办法想歪,也许是这个问题在那位谒者心目中没有必要对外臣隐晦,总而言之,那位陌生的谒者对丞相的询问,以近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恭敬地回答:“太医已言上疾无碍,因此,昨日皇后食邑上计,中宫言请之后,便移驾枍诣宫,本拟今日复还,不料,上计算簿出了大错,中宫已呈中章,言三日内无法侍驾。”

御史大夫有考课、监察之权,桑弘羊一听这话便皱眉,不过并未开口,毕竟,皇后属吏与朝廷官吏还是有所不同的,当然,真要计较,皇后属吏同样是领朝廷秩禄的,御史想弹劾也无不可。

桑弘羊正在寻思着,待听到田千秋压抑的咳嗽声而回神时,两人已经出了宫门。

年迈体虚的丞相捂着嘴登车,同时对他无奈苦笑:“上年岁了……”

田千秋的确是太老了,那样的年纪还要掌管天下大计着实令人不忍,因此,昨夜,丞相府长史连夜上奏,丞相暴病不起,也并不是一件会令人心生疑窦的事情。

然而,桑弘羊知道,田千秋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不会成为少年天子对付权臣的助力。

桑弘羊相信,天子明白这个意思。

——百官之臣的丞相先退了,尚未元服加冠的天子可还有胜算?

桑弘羊在心中默默自问。

——无论多少次,答案都是否定的。

桑弘羊苦笑。

——那个人是大司马大将军啊!

少年天子不明白,桑弘羊却不可能不明白先帝对某些官衔的重视。

——元狩六年之后,汉再无骠骑将军。

——元封五年之后,汉再无大司马,再无大将军。

——连同那个人早年所领的车骑将军,一起被先帝严密地收起,再未授人。

——因为它们所代表的权力,也因为它们曾经的主人。

——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先帝授出大司马、大将军与车骑将军……

——当真只是因为它们所代表的权力吗?

——若是那样,为什么不授出位号在车骑将军之上的骠骑将军?

桑弘羊默默地按住腰间的银印。

——除了那个十八封侯、战无不胜的冠军侯,谁配骠骑之名?

握着铜较的双手上已可见暴起的青筋,桑弘羊却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心中只听到一个问题反复拷问自己——先帝授出那方金印,是不是意味着霍光足以胜任大司马大将军?

他不敢回答,因为,他深深地恐惧着可能的肯定回答。

——如果是……

——面对大司马大将军,谁能有胜算?

——那个年少的天子真的明白大司马大将军的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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